【双黑】梦隙千年。[2.8W一发完]

*西幻pa 魔法师宰x年轻国王中也
这是我喜欢了很久很久的梗,人物ooc预警
*宰的年龄长中也10岁

0:


大雪埋葬了被禁锢的真相,这荒芜的天地里,一切被湮没的伤与痛都永远沉睡不会苏醒。


在世界的极端,是寒冷的终点,千年不化的冰雪覆盖在生机凋零的城堡上,精致废墟勾勒出往昔一个国家的荣耀与辉煌。


踩在厚厚的雪上,是没有脚步声的。


当走进大理石铺成地板的城堡后,耳畔呼啸空灵的风声也停止,中原中也取下沾满雪花的斗篷挂在门口,深呼一口气,水分在空中遇冷迅速液化成袅袅白雾。


他知道这里一个人都没有,所以不多做停留,从回旋楼梯直接上了城堡顶端,在机关里打开密道,点燃一盏灯,沿着古老木质的阶梯走上神秘的阁楼。


这是曾经只有最高魔法师才能进入的地方。


中原中也往前走,走到阁楼最深处,习惯性地说了一声:“起床了,混/蛋太宰。”


没有声音作答。


蔚蓝的双眸中方才凝结的霜雪似还未融化,中原中也看了去,那个人仍在熟睡,脸庞安然而俊美,嘴角似乎还带着戏谑朦胧的微笑,但眉间藏有死气和阴郁,模样和他醒着的时候一样令人着迷和值得探究。


“没有我亲自叫,你果然就只会赖在床上吗?”中原中也无奈的语气中带着不耐烦,有时候太宰治的嗜睡会让他也没有办法。


中也走过去,拾起一片放在太宰枕边的蔷薇花瓣,这是太宰喜欢的花儿,一抹血红象征着一朝的成王败寇。


那踏碎星骨的铮铮溅血之音,似乎还在耳边澎湃激昂。


那疼痛荆棘之中妖娆盛开的火红蔷薇,似乎完整清晰地勾勒在眼前。


中原中也往窗外看去,冰封万里,霜雪漫天,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的终点。


这个孤独而无终的世界终点。


“别睡久了混/蛋,我就等你一会儿。”



1: 


 冰冷刺骨的风呼啸而过,卡兰洛的雪总是日复一日地下着,翩跹而下的鹅毛白雪赐予这个王国一尘不染的纯洁。 


无数雪花从人们的梦中褪去,又有新的悄悄降临,织出一片梦幻的被霜雪覆盖的星河。千百年前被寒冷凝结的时空之中,漂浮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卡兰洛王国最中心的地方,那座屹立的宏伟洁白的城堡便是地位最高之人的住所,大理石铺成的地板和楼梯旁精致繁复的雕花为它打造基调,充沛的魔力永远环绕着它。


 这里同时也是王国最顶尖那一批魔法师存在之处。


 水汽变为液滴,汇聚成水流,凝华成霜雪,或者冻结成冰。


卡兰洛的神奇是大雪赐予的,调动自己的魔力可控制周围的水,而在这个只有寒冷的地方,这样的天生属性简直是每个卡兰洛子民的幸福。 


中原中也第一次见到太宰治,是在五岁那年。 周围是一片空旷的花园,颜色暗淡的花绽放得小心翼翼,负重着白雪的花瓣实在令人可怜。


年幼的中原中也被从小陪伴着他的奶妈尾崎红叶牵着,跟随他所谓的父亲,也就是卡兰洛的国王来到了这里。 


一片迷蒙大雪之中一个人的身影勾勒出来,身披黑色的衣服,身材看上去修长瘦削,卷黑的头发遮住部分脸颊,脸上的绷带遮住了一只眼睛。


  这是一张很好看的脸,但深邃的眸似乎像一道谜题永无解答,面无表情中似又带着诡谲玩味的笑容。隔着远远的距离中原中也抬头看他,那个人眉间压抑着情绪,无光的眼球似他灵魂的缩影。


 耳边残存的风阻挡了听觉,那霜雾一般朦胧的笑让中原中也感到眩晕,如果这不是梦境中闪烁的微光,便是黑暗中无可救药的哀痛。


  去吧,中也,他就是你的魔法导师。他听见高高在上的父皇对他说。


 五岁的他仍牢牢牵着红叶妈妈的手,雪花落在睫毛上使眼睛睁不全开,中原中也茫然地盯着前方,感到了对未知的恐惧他在原地踌躇。那个人仍一动不动,只保持着脸上的微笑,然后无声地张了张口。


  不知为什么,明明这么远,连人脸都看不清,中也仍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个人眼里是优雅的从容,和嗅到死亡的兴致,他在道——过来啊,王子殿下。 


尾崎红叶蹲下来,抿着嘴温柔地笑着,她揉了揉中原中也橘色的短发,放低了声说没关系,快过去吧,等殿下学会了魔法才能保护这个国家和所有子民啊。


  中原中也说:“不,我只想保护您。” 


“那我就在这里等着殿下。”红叶把中原中也轻轻往外推,在国王的注视下,年幼的王子走向他的魔法导师,正式开启他这一生的不同的命运。 


那一段并不算特别长的,充斥着风雪与寒冷的路,记忆中的自己仿佛走了很长时间,一步一步踩在软软的雪地里留下脚印,回头一望仍看见红叶妈妈鼓励般的笑容。 


 跨越了这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距离,中原中也抬头,终于看清了太宰治的脸。


  很久很久以后,久到命运的轱辘都扭转得老旧而生了杂草,久到那氤氲朦胧的微笑消逝在了风中,中原中也仍记得在五岁那年,有个人在远处对年幼的自己笑着说:过来啊,王子殿下。




2:


无欲无求,对什么事都有莫名的狂热兴趣,但很快却又淡下来,脸上的神情不是腻烦而是失望。就像黎明前一轮浅淡的残月,神秘地供人猜测与仰望,却又在死亡边缘永久徘徊。


这就是太宰治,至少是中原中也眼中的太宰治。


十岁的差距,穿着黑色风衣的少年并不比他大多少,十五岁便成为卡兰洛最顶尖的魔法师,入住最高的城堡最高的阁楼,当上王子的导师,看不顺眼的人以他的能力随随便便杀掉也无所谓。如此令人震惊的天才却一心想着怎么去死最舒服。


太宰治有一番言论:这个世界真的很无聊,无聊得令人恶心想要呕吐,冰天雪地中与其欣赏索然无味的景象,还不如成为寒风中的一座雕塑,至少还有被观赏的价值和聆听叹息的机会。


中原中也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他,太宰有一张令无数少女倾心的容颜,十五岁的少年五官并未完全长开,但清晰可见那好看的轮廓,眼睛是一潭寂静的死水,偶尔焕发出的光彩会遮盖住深处的讥笑,然而中原中也知道,那双黑眸可以洞悉世间的一切,仿佛在那里面,白天都是永不见光的黑夜。


王子殿下对自己导师的人生观似懂非懂,也没有告诉父皇自己每天都在接受负能量。他只是经常和太宰一起走在河边,走着走着太宰治就会停下来抱怨一句:你为什么这么安静啊,能不能说两句话。


耳畔除了风雪声,真的什么都没有。中原中也愣了一下,然后问:您为什么那么耐不住寂寞。


这回轮到太宰治愣了。


从小生活在空荡荡的寝殿中的中原中也早已习惯说一句话连回声都听不见,很小的时候他一个人听风看雪,红叶总是很忙碌,时常夜晚他也是一个人枕着冰凉的枕头,身体感受不到半点温度。孤独地从墙这头走到门口,再走回去,从窗户俯瞰雪白的王国,有没有仆人在殿内候着于中原中也来说都无所谓。


王子是孤独的,但孤独产生的悲伤却是廉价的。


过了片刻太宰又笑了,依旧是霜雾般的笑容,这次他蹲下身来,相差十岁的两个人在这一刻达成了共鸣,然而太宰的眼中多了一分不知从哪里来的疼痛。


你是怪物,是个强大到可怜的怪物。黑发少年抚摸着中也的嘴角这么说着。


中原中也觉得怪物这个词用着很奇怪,但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喜欢还是讨厌这个词。这条河并不宽,却是中原中也出生以来走的最远的地方。


学习魔法,要从最基本的操控水开始,把水自由地变成冰或雪,水可以令人窒息,冰有足够的刺穿躯体的力量,而雪则可以让一处完完全全地崩塌。


干净而醇厚的魔力在体内游走,刚开始中原中也完全不知道该如何把控,有时候一过头冰就直接碎掉,有时候根本凝结不了。


冰蓝色的光旋在太宰修长手指上流转,象征着魔力的凝聚,他只需要轻轻一点河底没有结冰的水就会飞升起来,在空中迅速降温为冰,然后自由窜梭着,改变形状,它的命运完全由魔法师来决定。


中也学着太宰的样子,运转体内魔力用意念去操控河水,然而统统失败了。


是我不够天分吗。中原中也知道太宰是全国天资最好的魔法师,所以自然会想到自己和他有距离。


太宰摇摇头说,不,你是卡兰洛从古至今最具有天赋的皇族,也将成为这世上最强大的国王。


黑眸随即微睁,抿唇动了动手指,太宰身边掀起强烈的风暴,配合着雨雪凝聚成冰晶,犹如天神的水晶之剑碎成一片片地投掷而来,充足魔力流动在固体内,清脆的击碎声响彻耳畔。


远处一大块冰地轰然裂开。


就在中原中也瞠目结舌的时候,太宰治幽幽地走到他身后,用着没有任何情绪的语气陈述:你看,我现在用力量碎掉了那一块地方,而你终有一天——会用力量碎掉每一处被冰雪覆盖的地方。


弥漫的飘雪氤氲了蔚蓝双眼,在天空常年如铅灰、也看不到碧蓝大海的卡兰洛,王子殿下的瞳眸无疑是最纯粹的蓝。


中原中也日复一日地练习着操控水,进步快得连太宰治都向国王称赞,他说中原王子的魔法一定会成为卡兰洛最有杀伤力的武器。


太宰治从未说过中也的魔法造诣有多高,也从未说过他是多优秀的魔法师,只是说这将可以毁掉你想毁掉的一切。


城堡外一望无垠都是空白之地,往远处走过了那条河就是闹市区,各种贵族、百姓生存的地方,有商贩的叫卖声和孩童的玩闹声。


但中原中也一次都没有去过。他已经七岁了。


于是太宰治提议说要不今天我们功课不学了,我带你去对面市区逛吧。


中原中也头也不抬,继续捣鼓着悬浮在手中的冰晶块说,不了,你得让我先把操控十米以上冰剑学会。


日渐和他熟络起来,称呼也从您变成了你。


太宰治恨铁不成钢,什么时候轮到学生催导师上课了,一年到头都没有个假期,按时起床按时睡觉,学习理论和实战演练中原中也都永远不犯困。倒是太宰治三天两天地旷课,出奇的好学的中也并没向国王告状,而是亲自走遍城堡附近,把太宰从各种地方捞回来给他上课。


七岁的孩子拖着十七岁的青年,有时候是从厨房的桶里找到他,有时候会在杂物堆的渔网中发现他,有时候需要从河底打捞起来。中原中也开始会说太宰老师你能不能让我省省心,后来直接开骂说太宰治你是不是脑子又抽了。


天气要暖和一些了,从太宰这个角度看去,与阳光一样的橘色短发染上一层斑驳的碎光,纤长的睫毛滞留着了片小小花瓣般的雪。然而稚嫩面容上的神情确实严肃认真的,中原中也可以机械般完美复制太宰教的招数,也许过不了多久,伤害值就能成倍数增加。


中也。太宰治突然叫他。


中原中也回头,顺着太宰治的目光向河中央望过去,被从河底轻轻掀起的水在空中画出一道优美弧线后凝华成霜雪,在被阳光熏过的风吹拂中如白花般婉转而下,随着太宰手指的移动雪花开始翩翩起舞,犹若圣洁之地里自由的精灵舞者。而那风和河水拍打石块的声音变成了空灵悠远的华尔兹舞曲。


点缀在枯白空中的雪,此刻就是一道独特的美景,兴许是被迷住了,蔚蓝的眼中除了惊喜之外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情绪。


兴趣。


太宰一挥袖让雪又变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即使那一丝兴趣转瞬即逝还是被太宰给捕捉到了,他抓起中原中也手腕,然后操作着在空中比划,魔力流转意念操控,无数雪花汇聚,烂漫无比,可爱的精灵们微笑着拥挤着,竟然构成了一幅纯白的闹市图。


太宰把手放到中也的腋下然后托着把他抱起来,举高放在面前,黑瞳对上蓝眸说:如果是其他小孩子,看到这个场景,甚至是提到闹市区都开心疯了,就你中原中也明明想去还故意装作不感兴趣。


中原中也挣脱了一下发现自己下不来,然后用手指了空中的雪猝不及防地糊了太宰一脸才趁机从人手中下来。


我不是小孩子。他说。


再也不去看那漫天雪景,中原中也转过身,蓝色的冰旋环绕在指尖,扣了扣手指让凝结的冰晶腾空而起,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气,想要让冰块在空中摆出一样的图案。


魔力在体内运转汇集到一点,他夸张而艰难地运动着双手,然而那无形的力量像是有千斤重,一个不留神一堆冰晶就脱离控制,裂纹爬满全身,碎裂声轰鸣而起,破碎的晶莹瞬间化成锋利的尖刃,划破空气叫嚣着向四周攻击。


如漫天的雨垂直落下,中原中也下意识地往旁边躲开,当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过后,挥开面前的水雾,他看见太宰治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太宰的脸被冰块划开了两道伤口,殷红的血珠从破开之处挤出蜿蜒而下,迤逦出诡异而妖艳的痕迹。半跪在地上的中原中也喘着气,抬头看太宰治时太宰也在俯视他,那双黑眸中毫无感情,说不上有多么冰冷,但中原中也读不懂那是什么情绪。


太宰走上前,黑色的靴子扫开一小片雪,居高临下地望着中也问,你知道什么是心痛的感觉吗?


中也摇摇头。


太宰又问,那你知道难过是什么感觉吗?


只要不高兴就是难过吗?


不,不是,就是……就是能让你哭出来的感觉,如果对普通人来说,会呼吸不顺或者想死吧。


中也再次摇摇头。


大雪依旧弥漫而飞扬,风萧瑟着令人听不清周围。跨越了千年的碎屑在空阔寂寥的地方回荡飘零,它们至始至终都在,无论蒸发凝结,无论循环往复。


太宰露出了和刚才一样,另中原中也看不懂的神情。


3:


阳光被零零散散的云层分割,透过缝隙碎碎得洒下,但在卡兰洛从不会感受到天然的温暖。


每天上完应有的课程后红叶都会来迎接中也回家,并且会在空荡荡的房间里陪伴他一会儿,如果不忙的话,中也还能有睡前故事的待遇。


生来就没有母亲,听说是难产而亡,他的生造成了自己母亲的死。中原中也并不像其他孩子那样过度依恋生母,想起她时有的也只是愧疚,然而对奶妈红叶却又莫名的依恋感。


中原中也曾问:我的母亲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啊?


红叶回答:王后是一名非常伟大的女子,因为她诞下了伟大的您。


举国上下,似乎只有红叶对他不一样,其他人看自己的眼神千篇一律,这里面当然也包括大部分时间的太宰治。


随着年纪的增大,刚过完十二岁生日的中原中也已经接触过许多人,课程除了魔法之外还有更多的内容,见过的其他老师都是资历很老,头发花白的人,唯有太宰治,人越大但内心却变小了,经常在魔法课上和自己打打闹闹。


太宰说,有本事你不用格斗体术,比魔法啊。


中也说,有本事你不用魔法我们一对一单挑啊。


外人眼里神秘莫测的稳坐多年的第一魔法师,和沉稳大方的尊贵王子殿下,在课上就像两个还在像孩子一样你追我赶。刚开始中原中也还挺讨厌这种耽误课程的行为,但经常这样下去也就释然了,并不是说这样能获得多少快乐,而是——


只有在这个时候,太宰治看他的眼神才不会像平时那样和其他人千篇一律。


他总是问红叶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感觉,但是红叶告诉他,不要去多想,这一切等到以后都会淡然,都会消失。


桃红的长发盘成发髻,温婉的眉眼荡漾着慈爱,领着他牵着他,待他饭后在花园里散步,奶妈红叶或许是孤独的中原中也唯一的慰藉。


十三岁那年中原中也认识了森鸥外,是另一个令人捉摸不透的男人,他是父亲身边的臣子,顺长的黑发到脸颊以下,额间有一两根皱纹,挂着面具般的笑容,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也是中原中也的老师,一切行政手段都由他教授,以后将会继续臣服于王室。


森鸥外曾指着那恢宏大殿之中距离最遥远的金色,那现在属于父皇的宝座,对中原中也说,看,它以后就是你的。


十三岁第一次进入议政殿,那抹金色让中原中也感到眩晕。


想比之下他更喜欢那座和红叶妈妈走过的花园,甚至是和太宰治打闹过的河边,而森鸥外这祝福的语气让中原中也听起来近乎残忍。


森鸥外也曾对着中原中也耳语,只要你的父亲死了,你就是新一任国王。成为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得到想要的一切——无论是财富还是权力,甚至你想要整个国家的人去死,都可以。


但不一样的是,平日能偷懒就偷懒的太宰治居然出现了,二十三岁的太宰治已经和森鸥外差不多高,两个带着谜一样神情的男人相见时,身边的空气都凝固不少。


太宰治把中原中也往身后一推,唇畔勾起不清晰的弧度,双眸直直盯过去:看起来森先生的教育比我成功,王子殿下听得显然比我讲魔法的时候专注。


森鸥外一笑:或许只是王子的个人喜好罢了,魔法理论听着确实挺枯燥的。


太宰治把手轻轻一扬,微不可见地手上出现的细小光波,森鸥外脸色微变,但转瞬眼中的惊慌就被愠怒和挤出的笑容代替。


他会有喜好吗?太宰治瞥了一眼身后不知所措的中原中也。


森鸥外眼中阴翳更多,像是拨不开的黑,用冷到极点的语气:太宰君想要说什么——或者说,你敢做什么。


嘴角的弧度愈加幽深,而太宰治一双如漆黑深渊的眸中燃起了许久不见的火光,迸溅出的火花让人第一次感到这个人是活着的。


什么都不做,还请森先生好好履行您的职务。


话音未落中原中也就被太宰治带走,中也有选择留下继续上课的权利。但鬼使神差地就是和太宰一起离开了。


你们刚才在交流什么。


没什么,我讨厌他,他讨厌我,我喜欢找他的茬,他喜欢动不动就拿没有的事情威胁我。


那你们为什么互相讨厌?


因为……


太宰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他低头看着中原中也,那欠揍的笑容简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他说:因为我们在比王子殿下更喜欢谁的课啊。


……


太宰治是城堡里唯一一个不把中也当小孩的人,有什么话就会跟他讲,就算知道他听不懂太宰还是喜欢说。


有时候正讲着如何把冰晶有效分散化,他就会一甩手突然大喊,中原中也你为什么听得这么认真,开会儿小差让我教训你一下会死啊。


有时候正演示着凝结霜雪的魔法,他看着中原中也会突然哭起来,哭完之后中也问他为什么哭,太宰回答说他不相信世界上怎么会有自己这样的人,长得又帅法术又高,还住在全卡兰洛最高的地方。


搞得中原中也每次都忍不住揍他。


有一次太宰把中也带到一个地方,那里有着全国最好的视野,一眼望过去可以看很远,萧瑟的风在此处寒冷到极致,大片风雪是这里常来的客人。


这是城堡顶端阁楼,一个巨大而古老的冰棺坐落在星芒阵法的中央,暗淡失色,灰尘与荧光布满四周。空中悬浮着一些石碑,碑文的内容是中原中也看不懂的复杂文字或符号。


只有最高魔法师才有资格居住的地方,国王也不能随意进出,作为王子的中原中也被邀请上来似乎是一件很有仪式感的荣耀。


然而却因为这个魔法师是太宰治被无限淡化了。


太宰靠在窗边,敛了敛眉说:你以后少听森鸥外的话。


他似乎还想继续说什么,却止住了,中原中也扬了扬头看他:可是红叶说让我少听你的话。


太宰眉头更加不舒展,红叶?森鸥外连红叶都拉入伙了吗。


背景是空空如也的冰天雪地,可以越过河水看见一点闹市区,风吹起太宰的卷发,碎发贴着脸颊,年轻俊美的容颜显得疲惫而无神。他把自己自由地放置在风中,任凭风肆意吹在身上,任由嘴唇被吹得发白身体渐渐冰冷。


中原中也突然问:你为什么成为了最顶尖的魔法师。


他不相信仅仅靠天赋就可以达到这个位置,而太宰治这个人也并不像是很有上进心的样子。


果然不出所料,得到的答案是:我想登上这个国家最高的地方,然后从上面跳下去。


面无表情地脱口而出,仿佛这就是生来最合理的答案。而这大概是中原中也出生以来听过最有趣也最难以理解的答案了。


他不知道回答什么,就看着太宰治把自己的绷带一圈圈地拆开,随着年纪越大身上的伤痕就越多。好看的容颜配的却是被自己作得伤痕累累的丑陋身体,皮肤充满淤青,到处都有缝合痕迹。


中原中也嗅到了消毒水的味道,太宰治站在中也的背后,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二十三岁的人非要把头埋在十三岁的少年肩上。中原中也听见太宰治在他耳边低语——


你知道吗——王子殿下。


成为你的魔法导师那天,也是我杀掉我的最后一个竞争对手,登上这里的那天。


4:


永无休止的大雪是天使落下的羽毛,只需要高超的魔法师扣扣手指,白雪就变成纷纷的花瓣如神祇降临般,整个花园沐浴在雪白的盛典中,远方仿佛有天籁之歌飘来。幽幽清香充斥,那是各种花香交织在一起的气味。


这些开在冰天雪地的花儿,扬起的花瓣都带着独特风韵的傲骨。太宰治打开了花园的后门,指着远处问,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吗?


没等中原中也回答,他自顾自地说,这里连通了一座雪山,雪山上有一座森林,森林里有一片长长的荆棘丛,穿越荆棘,你就能摘到最美丽的蔷薇花。


“我需要用魔力斩断所有荆棘吗?”


“不,就这么过去,承受所有的伤,用自己的血去温暖尖利的刺,用血去浇灌那朵终点的蔷薇。”


中也垂了垂眼睑,雪花又落在他乌黑长睫上,点缀得格外动人。他说,好。


走过漫长而枯燥的雪路,偶尔有雪鸟飞过长鸣,扑棱着翅膀抖雪。太宰问中也,我们认识了多久了。


九年,快要十年了。


“啊啊啊,一晃都这么久了,不过比起一个魔法师近乎几百年的寿命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不过中也,你知道近几代的国王越来越短命了吗。”


“我知道。”十四岁的孩子表现出不应该有的成熟,中原中也对生死看得很淡。


“那你还想当国王吗……我的意思是说,你可能会更加短命,比如刚刚上位就死了?”


“……我,我不知道。”


然后他便陷入了安静,中原中也对权力并没有感觉,他向往的只是每天晚上红叶来接他回寝殿的身影,想要的只是和红叶妈妈一起走在花园里享受宁静时光。


一个本该生龙活虎的年纪,却硬生生被身份与周遭环境扭曲得沉默与冷淡,中原中也每天都要在城堡附近来回走很远很远,多多少少会与别人擦肩而过。但他一个都不记得,很少人看过王子殿下笑,甚至很少听见他说话,做什么都是一个人,他拥有着这世界上最尊贵的孤独。


太宰治叹口气,你真可怜。


又是中原中也所陌生的表情,正在他想张口说什么时,太宰治看了眼前方:到了。


被雪覆盖的丛林,里面暗得只透过缝隙落下一点光,密密麻麻的荆棘凌乱交织在一起,绿色的植条透着阴森森的气息,那根根尖锐的刺似乎自己闪烁着冷光,张牙舞爪地向前来的人宣告强势。


如果不亲自穿越长长的荆棘丛,是不会知道那后面是什么的。中原中也也是人,何况他只是个孩子,面对这样的场景怎会不退缩。


但是中原中也从未想过要离开,他皱了皱眉,听见太宰在身后幽幽道:每一个国王都要在王子的年纪由他的魔法导师带领着穿过这片荆棘,这个啊,是成长的象征,算是一种仪式——虽然我也觉得这样很麻烦。


中原中也张了张口没有说话,然后他看见太宰治什么防护都不做地迈进了荆棘丛,从狭窄的入口进去,任凭刺尖划破他的风衣,割伤他的皮肤,甚至深入血肉之中,身上的绷带渐渐被血浸染,一点点地将殷红涂在了荆棘的绿上。


太宰治转过头,隔着一段距离对他扬起微笑,是那如霜雪般弥漫着雾气的笑容,他说,过来呀,中也——只有长大了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中原中也的蓝眸中泛起别样的光泽。


然后。


鲜艳的血染透了坚硬的绿。饥饿如狼的尖刺吞饮着这嫣红的妖娆。


像毒药一样侵蚀着全身,疼痛瞬间爬满所有密密麻麻的细胞,本该疼得咬牙,而此时在荆棘中的太宰治却抿着嘴微笑,似乎自己并没有在承受那常人想都不敢想的折磨。


中也的全身犹如一块一块被割开,像是千万根密密麻麻的钢针在点点挑弄着自己的血肉,撕裂的伤口侵入腐蚀一切的痛觉。然而他没有分过多注意力在痛觉上,因为太宰那诡谲微笑的样子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当他们走过这一片丛林时,身上早已破烂不堪,随意暴露在风雪中的伤口火辣辣地作痛,身上每一处皮肤似乎都在流血。


而前方的雪丘上,一朵璀璨阳光下的、雪山上寂寞而孤傲的冰晶之花傲然盛开,她不会因人的怜惜而绽放,冰冷的花心似乎没有情感。它不屑于旁人的赞美,但当真正失去时又在内心偷偷渴望着。


是矛盾而烈性的花儿,是结着冰却仍旧妖娆动人的血红蔷薇。


中原中也上前摘下了她,这便是跨越长久的痛苦拥有的快乐?


太宰笑着,中也,你知不知道我好怕疼。


中也回头看着已经点缀上不少血的丛林,又看着正在更换身上绷带的太宰治,他脸上的痛苦掩盖不住眼里的兴奋。


那为什么你还愿意跟来?我可不相信你会因为所谓的规定过来。


太宰治没有回答,只是继续笑,对着荆棘丛动了动手指。粘在上面的红开始流动,鲜红热烈地流淌着,仿佛上帝创造出的一朵完美无瑕、降临在人间的红色莲花,缓缓盛开了它的第一片花瓣。


——血也是水哟,只要你想,也可以控制它。


一点点地汇聚,勾勒,成型为蔷薇,朵朵艳红的花儿形成刺目的海洋,流动着澎湃着汹涌的海浪。


中原中也从未见过这样瑰丽的血红之宴,并不大的蔷薇花凑在一起,无声地,疼痛又美丽。


第二次,蔚蓝之眸中绽放出惊讶与喜悦,中原中也学着样子操控自己身上残留的血,最终在嘴边开出一朵小小的红蔷薇。


还未来得及欣赏,中原中也就觉得有温热的呼吸接近了自己,脸颊有痒痒的感觉,回过神来他发现太宰正在舔着自己的嘴角,把那朵凝聚的蔷薇喂进了嘴里。


轻轻扬起的唇畔,男人低头笑意迷离地看着不知应该露出什么表情的中原中也,嗓音里染了笑意:血的感觉,不冷。


……


天空从不为谁留下一丝余温,百姓幸福,国家富饶,这些都是表象。中原中也在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告诉他,这个国家很危险,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反抗,随时都会被雪崩击溃,当灾难降临之时,就是这个国家无法逃避的劫数。


中原中也并不明白这个国家是什么概念,如果需要他守护,他一定会尽力保护卡兰洛的安全。


没有叛逆期,也不允许有为休息反抗的作为,中原中也的十五岁是在被无数新的概念与知识中度过的。


今天在河边的太宰治似乎丝毫没有上最后一节课的兴致,他把河底的水掀起来又放回去,从这一头调到河的那一头。


中原中也忍无可忍,勉强耐着性子问了句你什么时候开始上课?


太宰治的手一顿,以四十五度的角度转头盯着他:“你真的想开始今天的课程吗?”


中也自然点头。


“好。”太宰一撑从河岸边站起来,然后说,“这条河每天会路过很多互不相识的人,因为这是卡兰洛最深最长的河,无论是百姓取生活饮用,还是魔法师利用河底的水练习魔法,这里的河水似乎永远不会凝结。”


说到这里太宰治笑了下,“至少是短时间内不会,而你要做的是——”


“是尽量凝结河水?还是把魔法师们留在河边的冰晶复原?”


“不,你要杀死一个今天路过这里的人。”


这句话仿佛有回声般,久久回荡在中原中也的脑海里,让他脑仁疼。


中原中也瞪大了眼睛,因为身高他必须要仰视太宰治:“你……你说什么?要我杀掉无辜的路过的人。”


太宰看他的神情并不像在开玩笑,他淡淡地点头:“是的,并且还要不被任何人注意到,要让那个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死亡。”


中原中也深呼吸了一口,水雾中弥漫着不自然的气息,踌躇的情绪似诉说着什么。他眼神黯淡了两分,鲜少地有了反抗:为什么。


太宰轻轻笑了,薄唇微抿,仿佛一抹鬼魅之影站在那儿:这就是你今天要学会的课程啊,人的体内很多水,如果你可以隔着肉体控制里面的水,使之结成冰剑,然后心脏突然被刺穿,最后突然死去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男人的笑容愈加深沉,而少年迷茫的眼底,竟然藏着深深的恐惧,还有一丝愤怒。


那为什么……为什么偏偏要选择无辜的人!


因为你会是国王,你经常要为了保护自己的子民而伤害无辜的人。


不,不,不会的。中原中也坚定地摇摇头,既然要保护子民,守护国家,为什么又要伤害无辜的人。


呀,这个问题就跟你问被摘下的那朵冰晶蔷薇,你为什么这么矛盾一样,无解的问题终究无解,何必要问个是与非。


中也怔怔地看着太宰:你,是这么想的?


少年嘶哑的声音在空中飘着,显得摇摇欲坠。他裹紧了身上的斗篷,有雪从上面抖落。


太宰凝了凝神,手轻轻放在他的头发上:怎么了中也君,你害怕了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生动的神情。


少年没有回答,沉默半晌后竟甩开了太宰的手:不,我不会随便杀人的,我从小被告知要爱民要善良,看来他们让我少听你的话是对的。


激愤的言语,悲亢的神情,太宰只如看戏般,静静地注视,然而嘴角的弧度却不曾消失,像是嗅到了惊喜般:“看来你也并不是不通感情的。”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中原尽力不去看太宰认真的神情,他是真的有些害怕。


为什么不试一下呢,只有国王和极其稀少的魔法师会使用这种暗杀术,你的父皇会,曾经的每一位国王都会。用你强大的魔力控制住流动的液体,然后凝结成你最熟悉的冰块,渐渐汇聚更多,在某一瞬间突然刺穿胸口,再让它融化于血液之中……


不,你别说了。倔强的少年并不愿意尝试,他可以让自己伤痕累累,却不愿答应让被自己守护的人受伤。


太阳已经快彻底落下,今天的课程已经结束,来来往往的人们或独自思考,或与同伴欢声笑语,今日无事发生,没有人死亡。


少年像是逃离般,转身自行结束了今天的课程:下课了,我先离开了。


中原中也松了口气,他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教给他这样的魔法,转头一看发现红叶妈妈已经在远处等待他。


太宰治并没有阻拦,静静地似乎在想什么,鸢眸逐渐变得黯然,却又在隐隐期待着什么。


橘发少年奔向了他温柔微笑的奶妈,如果可以,他选择马上扑到她怀里消除着不安的感觉,如果可以,他还想今晚听着她的故事,问妈妈这样做到底可不可以,是不是错的。


挽好发髻的女人穿着斗篷打着伞在原地等待着中原中也,她轻轻挥手:这边,殿下。


合理吗……如果说每一个国王都要这样做,那岂不是真的和雪山上的花儿一样矛盾。


错误吗……这样随意收割别人的生命,跟加害又有什么两样呢……


只有十五岁的少年并不想初尝双手沾满鲜血的味道,他无法面对突来的考验,或许他需要红叶来帮他做决定。


可是——


血肉模糊的刺穿声响彻耳畔,中原中也愣在了原地。


这是……


那双不可置信的眸猝不及防地闪过一丝炽烈哀痛。


不可能!


他清清楚楚地看见原本微笑的尾崎红叶突然睁大了眼睛,神情凝固在一瞬间,然后就这样倒下。


中原中也没有下意识地去接住,而是愣在了原地,看着红叶的笑容定格,然后倒在自己身上。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终究是没说出来。


太阳已经彻底消逝,就如同于这茫茫雪地中最后一丝存活的希望破灭,流光溢彩从梦里褪去。悲伤突然从内心某个角落排山倒海般涌出来。


心中仿佛有东西在轰然倒塌。


或许是因中也过人的观察力,或许是故意的,他看见有突出的冰剑刺穿了红叶的腹部,透着寒气的冰尖夺走了一个毫无防备的女人的性命。


他抱起地上红叶的尸体,猛地想起什么转头看着太宰治,对上的刚好是后者水雾般朦胧而深意的笑容,中原中也看得比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蔚蓝如海的眼瞳正弥漫着、充斥满了不可置信。橘发被空中的风微微掀起,中原中也颤抖着,眼泪在眼眶中猛地打转。


太宰治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今天的任务是必须在河边杀死一个人哦,她是无辜的,但是因你而死的,中也。


亘古不变的时间沙漏,仿佛在那一刻凝聚。一切都恍如隔世般,惊醒后余袅着的是心中隐隐的痛。


中原中也学着他的样子勾起一丝弧度,看着太宰,那根被嘴角夹着的发丝在颤抖。


——是真的哦。这就是你要学习的魔法。


太宰治走过来,低头望着泪流满面的中原中也,脸上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有些时候你看不清谁对谁错,他们都错了,你是有感情的一个人,是卡兰洛拥有最纯洁之心的,一个人。


瘫坐在地上的中原中也抱紧自己的头,痛苦、愤怒、悲伤甚至自责,从出生以来他从未感觉有这么多情绪萦绕自己。


不,内心好像有另一个声音。


他仿佛看见自己正在一片黑暗中大喊:我好难过。


太宰蹲下身来,亲吻与舔舐着中也的泪痕,咸涩划过舌尖,竟化作了无休止的贪恋:你知道你现在的眼泪在为谁流吗?


中原中也想起和红叶妈妈一起散步的时候,她曾温柔地说:卡兰洛需要你,你是未来拯救卡兰洛的希望。


他想起每一次睡前红叶总会语重心长但是温和道:我就卡兰洛的子民,保护我,就是要守护整个卡兰洛。


然而现在他到底是为什么哭。


——你为的是你自己啊。太宰治扬起笑容,然而唇畔的弧度刚刚扬起就凝固住了。


一缕鲜血从唇角流下,仿佛全身骨髓都在碎裂,五脏六腑被挤压破裂,殷红的鲜血染满了全身衣物。


强迫自己继续扯着弧度,嘴角也洋溢着痛觉,太宰治微眯眼:看啊中也,你学会了。


中原中也通红着眼咬牙切齿的看着太宰,颤抖的双手旁有魔力的流动,用尽全身力气去隔着肉体操作,冰尖刺破了太宰治的皮肤,却因为这是第一次尝试避开了许多要害之处。


太宰治那诡谲的笑容令中也依旧感到眩晕,王子殿下,您就快学会了呢。


5:


卡兰洛没有春秋,只有冬夏。冬季的来临总是伴随着凄婉与哀伤,没有人会知道这一场终究摇曳成粘稠幻雾的风雪会带走多少人的生命。


孩子,你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吗。


应该是卡兰洛有多大就有多大吧。


不,卡兰洛只是世界的终点,又或者说,一个被时间遗忘的王国,没有人去过很遥远的地方,这里的人穷其一生都在与风雪斗争。


父皇,我听不太懂。


没关系,很快,很快你就明白了。


……


寂寞的花园总被染得纯白,曾经挺立的花儿也缩回了些,再没有人打理这块充满温馨回忆的空地。


中原中也怀里抱着的相框中,女人的颜色即使是灰白也遮挡不住眉眼中的慈祥。他想起红叶妈妈看他的眼神,是温和,爱怜,尊敬,疼爱的。


更重要的是,那双眼里有光。


他把生命中唯一的光埋葬在这里。淡色花儿在风中无助地摇曳,仿佛是谁在哀怨地哭泣,又像是吹不散的无尽迷茫。略带寒意的风拂过寂静的空气,卷起被无情甩开的枯叶。


苍白的天幕低垂。


远处,不知是哪种鸟儿高昂凄凉的长吟,撕心裂肺的响彻了天空。中原中也向四周环视着,只有自己孤单的身影。


没有人会在意一个奶妈的生死,但当丧钟长鸣在耳边,和呼啸冰冷的风一起,组成令人哀痛不已的鸣奏时,所有人都被迫陷入了哀悼。


当传来国王死亡的消息时,中原中也正在花园里发呆。上完那最后一节魔法课后他就获得了短暂了休假,这期间也再未见过太宰治。


十二月的大雪席卷了太多城市,而今日却无故升起了太阳,初生的曦光灼痛了蓝眸,那朵被移栽到花园里的冰晶蔷薇是唯一还在摇曳于风中的花,中原中也凑过去却感受不到那日嗅到血味的腥甜。


今日是举行卡兰洛国王葬礼的日子。


真冷。有一瞬如末世的风袭来,中原中也终年白得透明的皮肤仿佛刹那枯萎风化成伤。


身着庄重黑色的人们都沉痛默哀,中原中也第一次穿那么不舒适的衣服,然后跟在一辆载着灵柩的灵车后面,低着头,别人告诉他,要作出无比悲伤的神情。


无数人都来出席国王的葬礼,在人群的一角,中原中也看见手上打着石膏,身上绑了更多绷带的太宰治。


灵盖被打开,熟悉的人紧紧闭着双眸长眠不醒。记忆中自己对这个父皇并不太亲近,没有什么陪伴,有的只是一起出席仪式,有时候他会教自己听不懂的道理,但有一点记得——这个男人看自己的眼神,和其他人一模一样。


直到父亲死亡,中原中也还是没能明白旁人眼神中的含义。


有人抬来了一座冰棺,把国王的尸体从灵柩中转移到里面,不知为什么这装饰朴素的冰棺有莫名的熟悉感。


森鸥外出现在身边,他一席黑衣,望着自己追随了许久的君主躺在冰棺里面无表情。


男人看着中原中也的神情十分奇怪,几乎是饶有兴趣地打量:您做好了成为新一任国王的准备了吗。


中原中也如实回答:还没有,我现在似乎什么都不会,我对父皇的死感到非常难过。


森鸥外皱了皱眉头,面带的悲伤也快挂不住了,叹了口气:您不可沉浸悲伤太久,因为成为国王,不仅要救人,也要会杀人,死亡有时候对您,只是数字。


我不想杀人。


不想吗。我也不想,可是有时候为了拯救更多,牺牲些生命也值得。


中原中也重复:我不会杀人的,我会尽力守护我的人民。


他不想再让像红叶一样的人死去了,因为那些堂而皇之的理由而死去。


森鸥外的神情一直沉沉的,他像是在思索什么,中原中也并不会看人的脸色,对周围人的情感细节极为迟钝,他无法揣度葬礼上这些老奸巨猾的人的心思。


但是他看见了森鸥外的手指旁盘旋着微弱的冰蓝色的光。


在诵读祷告词前中原中也路过了太宰治,太宰治也看见了中也,他挂着如幽幽月光一般的微笑,眼里并没有沉痛,死亡对于他来说更像是追求许久的伙伴。


中也在他身旁停下,侧着身说:我的父皇是正常自然死亡的吗。


太宰治往前走一步,神色仍然充满玩味,他的腿似乎因为受伤不太灵活:这是经过皇家医生鉴定过的,而且调查死因是森先生接手的任务,大可去问他。


中原中也沉默,手中凝结起的冰晶又消散在空中。


他清楚地问过,查不出国王的死因,没有外部伤口和中毒现象,就是非常突然地,内部自然死亡。


中原中也没能明白父皇曾经对他说的话。


他也没能学会国王应当学会的暗杀术。


但是在他苍白如一张薄纸的人生中,多了两道倔强得不肯愈合的伤痕,一道是心痛,一道是恨意。


十五岁的少年登上了这个国家权力的巅峰,加冕而上的是整个卡兰洛的重量,华服戎装,镶嵌了闪烁昂贵的宝石,白金相间的上衣给人一种尊贵无比的感觉。


在城堡的门口铺陈开来一条红毯,长长地向外蔓延,中原中也在一干人的簇拥下从城堡外向殿内走去,万人瞩目下身着国王礼服的少年目光坚定朝前走去,他没有昂着头目空一切的样子,蓝眸直直盯着前方。


进入议政殿,所有人都跪下身来行礼见过新一任国王,就连一旁的老臣森鸥外也是。中原中也扫视过他们,唯独王座旁站立的那个男人没有跪下。


太宰治仍是一身黑色风衣,二十五岁的男人彻底褪去了青涩,棱角分明的脸勾勒出清晰的五官,线条仍然十分柔和,眼角少了几分十年前的顽劣。


如今作为王子魔法导师的太宰成为了卡兰洛的祭司,强大的力量让所有人谈之色变,他的魔法超越了这个国家的所有人。


除了本身的强大外,这个人的阴郁、喜怒无常也令人退避三舍,如深渊一般的眸总是让尝试解读里面信息的人陷入无限困扰。


森鸥外曾忌惮地评价过:论力量,或许只有十年后的王子殿下能匹敌;论洞悉一切的智慧,从来没有前人能够相比,以后估计也不会有了。


太宰治就这么站在那里,站在国王王座旁,笑容如霜雾般弥漫开来,他无声地唤道:过来啊,王子殿下。


中原中也昂了昂下颚,他叫了跪地的群臣起身,然后褪下身上鲜红的披风,向王位走去,却并没有急着坐下。


他背对着所有人,盯着太宰幽幽的双眼,说:你是个混蛋。


然后,近身咬住了他的唇。


太宰治愣了愣,随即笑了,以更狠的力道吻了上去,舌头近乎粗暴地撬开中原中也的齿间,与之交舞缠绵。


在这个举国瞩目的时刻,两个卡兰洛最为尊贵最为强大的男人进行着最为荒唐的行为。


底下没有丝毫的窸窣声,更确切地说,是无人敢议论。


自古国王和祭司两个国家魔力的巅峰总是不对付的,所以每当新国王即位时,第一个杀死的一定是自己的魔法导师,不知道为什么,每一任国王都对自己的导师有强烈的杀戮之欲。


而如果国王得到了祭司的支持。


那么便无人可以撼动这个王的位置。


森鸥外在底下默不作声,他看见了太宰治隔空对他远远深意一笑,他轻哼一声作为回应。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太宰治。



6:


中原中也曾被父皇带到过附近的深山,那里居住着最贫穷的人们。倚靠纯白雪山建造屋子,靠着河底深处的鱼生存。


白雪落在男人已经泛白的眉毛上,映出他惆怅的神色:中也,你知道这里随时可能降下雪崩,把这些人碾碎吗?


那为什么他们还要住在这里。


因为他们无处可去,既然在卡兰洛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会面临无法逃避的灾难,而无人可以走出这冰天雪地,那么不如留在自己出生的地方。


可是这么多年来,传说中毁灭一切的雪崩不是都没有发生吗?


没有发生,是因为可笑的维持。


中原中也看见他的父皇笑了,笑得无比悲伤,看着中也的眼神依旧是那令他浑身不舒服的眼神。


孩子,如果有一天要你一个人躺在一个很黑很冷的地方,千万不要害怕,你就认为是因为这个世界它欺骗了你,你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你要快点完成你的职责,永远离开。


我的职责?父皇,我的职责是什么。


你的职责……


良久的沉默。





太宰治摆弄着面前收到的信件,不是奉承他的就是辱骂他的。


由于接受了魔法导师的错误教育,让新上任的国王当众做出了如此不合时宜的举止。


嘴角无奈地扯了扯,刚把一封信扔开阁楼的门就被打开了。


哟,殿下……不对,陛下,您不是应该去召见各位老臣然后处理那一堆无聊得可以让人去死的政事吗。


我不知道你这种人是如何活到现在的,太宰治。


太宰站起身来垂了垂眼帘,但笑意不减,他缓缓地挪动身体来到中也身旁,像以前那样,把头埋在少年的肩膀上,他蹭着那光滑的皮肤说:中也,你知不知道我好怕疼。你刚才把我咬得嘴唇都出血了。


中也把太宰的手拿开,蓝眸里是止不住的冷意。太宰轻哼着手臂好疼但又重新趴了上去。


你想干什么……


中也你知道吗,你就像一张白纸,在空中随意而孤独的白纸,干净得一尘不染,或者说愚昧得一无所知……但正是这样的灵魂,才有被玷污的价值啊。


混蛋你说什么?


我说,在这个无聊的世界中,你是唯一值得玩味的东西啊。是人为认定的,也理应由人为改变。


滚开……唔,我现在是一国之王,你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中也陛下好手段。你在向森鸥外他们宣告什么?告诉他们你和我有私情并且无人敢职责不伦不类,说明你得到了祭司的支持,王位不会有威胁?或是让我背负骂名,收到源源不断来自老臣的辱骂信,以后你做了什么错事都可以陷害我,让我随时成为卡兰洛的罪人?


……


中原中也不说话,这个男人总是能把一切都看透。

















从议政殿走出来,森鸥外说今日的行程要去走访百姓。


是河那边的闹市街吗?


是的,有许多底层百姓居住在那里。


自从登基以来中原中也鲜少有机会离开城堡,不过去了比河与后山更远的地方。更多时候就镇定地坐在城堡中指点,等待使者回来向他汇报。


相比之下太宰治要不负责任很多,许多老臣对此十分不满。


他住过很远的山中被雪覆盖的山洞,见过由石头筑成的被大雪湮没的古城遗迹,在山中捕捉过红眼睛的雪鸟,见过弥漫着水汽的森林里一条蜿蜒迤逦的溪流。


中原中也说:好,你准备一下。


森鸥外转头看了他一眼,微笑着:像您这样的王,会孤独吗?


中也并不知道孤独是什么感觉,但他似乎听过太宰治说他中原中也简直是孤独到令人可怜。


而森鸥外昂了昂头,略有深意道:对于不需要感情的人,没有自然是最好的事情。您是要保护卡兰洛的人,即使牺牲生命,也要捍卫这个国家。


我都懂,这些话您在很久以前就教过我了。


中原中也登上了跨过河水的船,没有等待森鸥外继续往前走,少年的背影过早地褪去了稚嫩,森鸥外凝视他的眼神从未变过,黑色头发垂在脸颊两旁,皱纹随着岁月的流逝越来越明显。


如果说,您生来连诉说孤独的资格都没有呢。


……


听一听我的话吧,听一听,拜托了。


中原中也的内心这样的呼唤出现过千千万万次,但他自己从未听到过——一次都没有。就像一个本就不存在的人,越来越沉默,一步一步孤立于世界之外游走着,落寞而孤单,似乎只要轻轻一抹就不复存在了。


深色的斗篷下藏着少年的橘色长发,并不怪异的着装,只是与周围人略有不同。闹市中心,于卡兰洛河旁坐落,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森鸥外压低了声,指着街上一些长队伍说:市井街头,都有派人组成救济点分发药品,能有微弱效果减轻病痛。这也是皇室能想出的为数不多的安抚被雪崩骚扰的百姓的办法了。


中原中也放眼望去,那些排队等待的子民或自身面容憔悴,或抱着年幼的孩子满脸焦急,他们对于皇室给予的帮助带着莫大的期望。


为什么近一年来雪崩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森鸥外沉默,等待良久才说或许卡兰洛的劫难真的要来了。


劫难……我的父皇曾经也这么说过,这中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两年以来我治理国家兢兢业业,从未杀戮过无辜百姓,难道这样也无法避免天灾吗?


有些天灾是可以避免的,但是就是因为中间出了差错。陛下,您知道祭品是什么概念吗。


当然知道,每一年卡兰洛都会纪念祖先和先王,祈求他们保佑这一年的平安。


不,我是说实实在在的牺牲,如果可以用一个人的力量维持一个国家的长久呢。


那……也是值得的。


您犹豫了。


……


中原中也不说话,森鸥外的提醒让他自己也猝不及防地一愣。


您在年幼时可以十分快速地回答值得,在开始随我学习时候也有同样的答案,而到了现在,您犹豫了。


不停有风雪飘过森鸥外的眼前,那张饱经沧桑的脸总是显得睿智而圆滑,然而对待中原中也,他总会用最简单的方式。


到底是什么让他一点点地改变,到现在有了犹豫呢。


有些东西看似坚不可摧,但若是一点点地去磨合去改变总有一天会被扭曲,就像水滴石穿一样。中原中也曾问过太宰治你为什么怕疼还要故意去受那么多伤害。太宰治笑着说因为疼痛会让我近距离接触到死亡,就那么一两秒的时间,太疼了会直接死去,不疼就没有任何快感,那种叫苦连天的疼——才是痛并快乐着,对死亡的贪恋却畏惧。


太宰治生来就是一个捉摸不透令人感觉矛盾的人,但正是这种无法透析令人忌惮。随着时间的过去他也越来越放肆,他常常贴着抚摸着中原中也的身体说中也你什么时候再长大些。


有一次睡在太宰治身旁的中原中也半夜举起刀想捅进他的胸口杀掉他,然而却意外地看见了太宰治眼角的泪水。


第一次,不可置信地看见这个男人在深夜里睡眠中偷偷哭泣。


最终中原中也没能杀掉他,而中也意外地发现他正在越来越能够接受太宰治的近距离过分接触。


随着地位的稳固,或许他终有一天不会再依靠太宰,或许他可以为红叶报仇。


可是那一点一点的改变也包括像这样把年少的最初的答案也动摇了吗?


是森鸥外提醒了他。


他说:您真的没有怀疑过您父亲的死因吗?


死因不是由您亲自调查的吗?


是的,我找不出死因,是因为找不到外部伤口,但总有从内部伤害,而不留痕迹的暗杀方式,只有陛下您才有这个能力调查。


这句话在中原中也脑海中反反复复地回荡了好几次,终于年轻的王严肃地注视着森鸥外。


——森卿,您是说,父亲也许是被杀害的,非正常死亡的?


——这件事,也困扰臣很久了。


森鸥外细长的眼微眯着盯中原中也,那双淡然如死水的蓝眸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呢?


惊讶,意外,有一丝被愚弄的不甘。


这是越来越生动了,可是这些情绪统统都不是森鸥外想要的。


——陛下,您真的喜欢成为国王吗,我是说,您向往过吗。


这种问题您已经问过很多次了。每一次的答案都不会变,我认为我需要,所以成为了国王。


您爱您的父亲吗,您为他的死感受到悲伤了吗。


……中原中也不知道,反正在很小的时候,他就觉得尊敬父亲,成为父王那样的人是他的职责。


——那我再问另一个问题吧,也是最后一个。


——您没有杀了您的父亲吗?


蓝眸微凝,如果森鸥外这样露骨地询问……


中原中也感觉自己的瞳孔在逐渐涣散。


暗杀……杀戮……


……


阁楼中荡漾开令人脸红心跳的波纹。


中原中也的双腿一紧身体不停往上摆动挣扎,太宰治并不愿放过他的嘴唇,口中的黏液已分不清到底是谁的,少年的意识渐渐迷离,被口水呛到后开始剧烈咳嗽。身下的撑胀让他感到虚无乏力,浓重的咸腥味让他呼吸不能急促。


中原中也没有注意到太宰是如何在他毫无防备下进入的,但自己没有像想象般小声哭泣,而是像破败的军旗在猎猎狂风中任意飘荡,碎开的布料角垃圾一般滞留在地上。


太宰治说,你想过会这样么,中也陛下。


没有,但是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真的觉得这个世界无聊的话,为什么还不去死。


我曾经是这么觉得,但后来发现了让我更有兴趣的东西。


太宰把那东西抽出来,抚平了他额角凌乱的发丝,对少年的嘴唇落下一吻,依旧是不温柔的。然后用指尖挑起肛口边的红色,那被粗鲁对待过留下的血迹。轻嗅之下有一股血腥味,可却比平时受伤而来的更多一份粘稠的糜烂。


你好像最近一直在提拔尾崎家族的人?


……作为对红叶妈妈的补偿。


太宰治一笑,他清楚地看见了少年眼中突然布满的冷意:注意些,尾崎家族和森鸥外他们可是世交。


7:


卡兰洛迎来了一次大雪崩。


再也没有耀眼的太阳出现在天空,近乎毁天灭地的力量,白色风暴席卷了一个城市,顷刻间所有人与辉煌被夷为平地。


中原中也有一个大胆却埋藏在心里很久的答案。


呼呼——


有火把擦亮的声音,四周是阴暗的墙壁。与整个城堡大气优美的氛围不同,这里埋藏的秘密似乎只能用微弱的火把照亮。


中原中也跟着人走过一条狭窄的走廊,来到一个类似于祭司坛的地方。


他是跟着太宰治来的。是偷偷跟来的。


以前从不知道从阁楼上一条密道往下走,开启一扇暗门就可以打开这个地方,太宰治轻车熟路地走进了一间密室。


中原中也跟了上去,但很快发现有一股力量限制了自己,那股被积压的力量在岁月的沉淀下显得厚实而深不可测,丝毫不嚣张的波动,若被释放出来,足以让狂暴洒满大地,之后寸草不生。


然后,在散发着微光的六芒星阵法中,中原中也看见了那熟悉的冰棺。


远远望去就明白那里面存放着他父皇的尸体。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父亲不是已经下葬了吗,为什么冰棺还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一个自己根本不知道的密阁之中,太宰治他保存尸体到底有什么目的。


从某个时刻起中原中也就开始调查太宰治的踪迹。然而那个如幽幽鬼魅的祭司总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够甩开他。


今天的跟踪纯属意外,祭司殿下依旧缺席这次议政,国王提前遣散了众臣,没有提前通报就上了阁楼,却发现一扇暗门被他打开。


他看见太宰治走到了焕发着微光的冰棺旁,对着那已经逝去的容颜久久凝视,中原中也看不清那模糊的眼神,却隐隐见到了嘴角的残忍之意。


那种感觉,就是太宰杀死红叶时中也的感觉。


……


如果世界没有终结地在轮转,那也一定有一个轮回的节点,等待着人们去开启。


井然有序地维持着虚伪的平衡,若有一天被不愿意遵守规则的人打乱,那么将会陷入无法弥补的错乱之中。


当太宰治转身,中原中也躲在一个角落,在经历擦肩而过的平行面时,少年听见了自己有力的心跳声。


他听见了关闭密室的声音,待一阵灰尘弥漫后中原中也从角落里出来,凭着微光走进密室中,这里应该还有许多暗层,但中也只看见了一间密室的打开方式。


摁下旁边的按钮,转动墙上结满蛛网的老旧时钟,当时针分针重合在某一处时门被打开,然后重新回到了零点。


中原中也走进里面,除了中心的冰棺旁边还有一个撑到顶的书柜,柜子上灰尘满满,但除了角落的两张皮卷什么都没有。


泛黄的纸页饱经年月久远的沧桑,用普通文字书写下熟悉得可以背诵的名字,字迹工整却浅淡,写的是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每一任国王的名字。而这张名单的标题——记住这些为卡兰洛献身,以自己为祭品,保有所有子民的人们。


更像是一个战争纪念名单,虽然城市与城市之间已经几千年未有冲突,人们过得安稳平淡,井井有条。


可这上面都是国王的名字,包括如今躺在他面前的父皇。


另一张皮卷,记录着另外一群人的名字,这些名字依旧为人所知,直到最后一个——中原福*。这个美丽而温柔的陌生名称是红叶口中他所谓的母亲。


标题依旧模糊到看不清,隐约可以认为是——也记住这些献出了自己与孩子的母亲。


中原福、中原福。


脑海中开始撕裂起画面,他仿佛听见了哭泣声。


遥远的心房中痛苦歌唱,黑暗如潮水席卷,鲜血染红了纯白的血,罪孽的牢笼囚禁住本该娇艳的花儿。那些潮湿得已发腐的画面,都第一次地投影在了迷茫的蓝瞳中。


听见了女人尖利而无助的哭泣声。


看见了橘发女人怀抱着一个死去的婴儿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而那婴儿的面容似乎与普通孩子不太一样,模糊,扭曲,粘稠的身体令人毛骨悚然。


中原中也还听见了卡兰洛可以摧毁一切的巨大的风声。


他还听见了内心深处一抹已经乞怜到嗓子干涩无法再继续诉说后,嘶哑的悲鸣。


当一个人背负上洪涛时,他只会感觉巨大的疼痛在侵袭他,却不曾看清那重量的全貌。命运被局外的他人全部知晓甚至牢牢掌控,当他真正开始看清自己,坐下来与命运对话时,身上已束满了悲伤与无法回头的锁链。


8:


太宰说过:这个世界的假的,假得彻彻底底,与其他万物与世隔绝的终点,在错误的缝隙中偷走的千年。


中原中也只觉得自己存在的每一天变得越来越虚幻。


他问过太宰治最高魔法师阁楼里的那一只冰棺是什么,太宰说这是他的吉祥物,因为进去之后就代表他死了。


这只冰棺和每一任国王死去后躺的棺材十分相似。如果这世上还有比最高魔法师的职位更令太宰治感兴趣的,那么只剩下……


但是自己却还活到了现在。


某一天中原中也被太宰搂在了怀里,慵懒的男人惺忪着眼,口吻略带有抱怨:中也为什么最近总是去找森鸥外,都不怎么踏进我的阁楼了。


中原中也已习惯了不挣扎,只是沉着语气:是为了商议修筑防御的事情。


那为什么不来找我?


因为你……


中原中也说到这里突然噎住了。


疏离,彻彻底底的疏离。


如果说之前在长期的压迫威胁之下中原中也不得不屈服,那么现在就是不想在继续下去,曾经对禁忌交缠的一点点贪恋也荡然无存。


太宰治微眯了眸,神情流露着危险的意味:因为我什么?


中原中也深呼吸着,年轻的国王陛下鲜少地感到手足无措。


森鸥外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中原中也不回答,不是选择沉默,而是少年迟来的叛逆,心中的抵抗。


你知道吗,森鸥外和我竞争过最高魔法师的位置,他止步于第三名,他没有遇见我。但事实上是,他有击败第二名的能力,他畏惧我。


中也回想,森鸥外说过——他害怕太宰治,因为他知道太宰在没得到只有最高魔法师才有权阅读的秘籍之前,就学会了控制人体内的水。


脖子被扼住,修长的手指钳住少年白皙的下巴,扣住人的脑门往自己身上贴,太宰直直地让舌头入侵,唾液纠缠如藕丝。然而宣布强势的男人遭到了少年的抵抗,最终被推向了一边,嘴边还残留着被咬伤而流下的血。


黑眸盯了中原中也好一会儿。少年那双如小兽般的眼睛已经不是死水一潭,过了多年,力量早已不知发展到了怎样的地步。


——我差点忘了,你一直恨着我的。


9:


刻意地干扰国王来阁楼的时间,隐晦地告诉他我的行踪,旁敲侧击地了解他的态度,再通过底下的人的上书控诉引起怀疑。


请问森先生,您到底怀着什么目的呢?


太宰治弯了眉,眸中是浓得化不开的笑意,但是仔细一看这笑并未浸入眼底。


森鸥外也身着黑色风衣,双手放在口袋里,他说:你违规了,太宰祭司。


是吗,根本不需要维持这个无意义的规则,如果破坏这个规则是世上的乐趣之一,那么我一定非常愿意去执行。


森鸥外的声音依旧冷到极致,几乎是在压抑着什么:太宰君,你知道吗,你会死的。


嚯?那我倒是很高兴可以去死,劳烦森先生先帮我体验一下这份快乐吧。


掌心凝起光波,周围掀起暴戾的风。邪肆的笑蓦地划在唇边,骨节分明的手向前方远程一击,如炸裂般轰开了前面的路,声音震耳欲聋。


你……


森鸥外猝不及防地被划伤,手指一动周围的冰立马碎裂开来,腾空在风中搭起一座冰碎组成的桥,整个推移向了太宰治。


不会有丝毫保留,在空中凝结成的冰又化成袭来的水,太宰治调动体内的魔力,霎时间大量毁灭性的光波从天而降,快得只见残影,若是无人阻止,这里将为被夷为平地。


一口鲜血喷出,森鸥外半跪在地。


绷带遮住了一只眼,另一只黑眸中泛着彻骨的寒冷,被风吹起的黑衣中袖子是空的,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戏谑宛若神祇般无情。


你忘记了,你是为什么没当上最高魔法师吗,是因为——


修长苍白的手指边有暗色光旋,森鸥外全身冷汗,仍在寻找逃脱生还的方式,可如今他精疲力尽,刚刚添了很重的伤口,连站起来都是个困难的动作,手心被汗水浸透,双手想成拳却无力紧握。


结束了吗。


注定这一切将被打破。


这被持续了一千年的规则中。


体内的水开始结冰,温度急剧降低,所有熟悉的感觉都化作最锋利的刀刃刺穿了五脏六腑,粘稠腥甜萦绕在口中,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


然而一切并没有结束,森鸥外在闭上眼的最后一刻,看见了太宰治他面色痛苦,脸颊苍白,牙齿颤抖嘴唇发紫仿佛快被冻住。忍不住蜷缩在地上,拼命抑制住什么。


绞尽脑汁生存了一辈子的男人愣了一瞬间,然后笑了,笑得肆意而大声,在空空荡荡的破碎凌乱的冰雪之地上不停回响。


他看见了太宰治身后,手指旁旋转着同样蓝色光波的中原中也。


他笑:——这个世界是输了,我和规则都输了,但至少太宰治你也没有赢。


……


太宰治感到了剧痛,身体里的水成为了杀死自己的武器。


他跪在地上仰视中原中也,微笑着道殿下您终于学会了。


您终于学会了。


中原中也和他隔着一段距离,太宰治的微笑像极了初次见面时那令人眩晕的朦胧的样子,他说:您为什么要杀了我呢?是您自己想要杀死我吗?


也许是距离隔得太远中原中也没有听见太宰治的话,少年没有给予回答。


冰剑并没有做到无声的暗杀,血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殷红,温暖,太宰治张了张嘴,不知是不是错觉,中原中也听见他好像在说:过来啊,殿下。


太宰治终于拥抱住了他向往了一生的死神。


中也,你输了,输得一塌糊涂。


赢的是我,你会明白的,你的灵魂所属权永远在我手上。


望了望苍白的天空,耳畔传来雪鸟的悲鸣,太宰治闭上了眼睛。


中也殿下,你晚了太多年才学会呢。


……


中原中也走上前,他惊讶地发现太宰身后的一片血泊开成了赤色妖娆的蔷薇花,大片大片的花红得深深刻骨,铭心不忘,手上沾染的鲜血与背负的罪孽在瞬间化为疼痛加以着艳丽的花儿。


第一次中原中也感到了温暖,甚至比他小时候的火炉还要暖和,蜿蜒流淌的血与刺目的红使得他的灵魂开始颤抖。


殿下。


好像有人在叫自己,中原中也转身,当看清来人的那一刻,他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悲伤的表情。


他看见穿着斗篷盘着发髻的尾崎红叶正从远处走来,依旧温婉的眉眼下那双曾经柔和的眼变得凄楚哀伤,看他的眼神和其他人变得一模一样。


十二月,白茫茫漫天飞雪掩盖住这里的鲜血杀戮,宛若地狱的地方很快会变回寒冷凄苦的冰天雪地。


远处的山似乎正在摇动,城堡的某一处地方传来巨大的坍塌声。


中原中也流着泪问红叶说红叶妈妈你去哪儿了。


尾崎红叶说:殿下,你长大了,不能再哭,这个世界都欺骗了你,你不能为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我流泪。


妈妈,太宰治,他没有……


红叶忧伤的笑容扯出眼角的皱纹,她把中原中也抱在自己怀里:孩子,他没有杀我,他没有用我来让你学会暗杀术,而是用了他自己。


但是顷刻之间——他感受到了冰凉的霜雪开始冲刷着这一切,然后他的唇角,滑落进了咸腥的液体。


——只是孩子,你当国王真是不合格,迟了这么久才学会。


尾崎红叶看着已经开始剧烈崩塌的山,和降临下如诅咒灾难的雪,还有已经在成为一片废墟的城堡。


这个世界在崩塌,天空被割裂然后成为空白,雪鸟在最后一声嘶哑的长鸣后撞在了冰川上死去。


中原中也愣愣地看着突如其来的一切,在杀掉太宰治后,这场似乎无法阻止的雪崩降临,整个卡兰洛将在这一灾难下被夷为平地。


红叶看着森鸥外的尸体,然后用中原中也曾经讨厌的眼神盯着少年:我和他,都是守护规则的人,从小照顾在你的身边的我,和本应该成为你魔法导师的森欧外。我们的家族每一代都是这样,掩藏一个连国王都不知道的秘密。


——您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


没有人知道卡兰洛是怎么来的,这是一个被时间遗忘的地方,似乎从未有人能走出这一片冰天雪地,这里,就是唯一的世界。


或者说,是世界的终点。这个早就应湮没于苍茫的空间,早应该在雪崩中成为遗迹的地方,是时间的缝隙里,违规地存在了一千多年。有流传说卡兰洛是被一本书创造出的世界,是一个存在太多矛盾点,逻辑不通的故事,早应该消失。


可是,为了反抗消失,每一代拥有强大魔力的王,以自己的为祭品,以自己没有从外而来的伤口的身体,用强大的力量去封印雪灾。存放在冰棺里,一千年后尸体开始腐烂,然后彻底让自己融入这片土地之中。


而由书里写的规定是,祭品要拥有纯正的血统与魔力,这就是为什么每一任国王必须学会暗杀术的原因。这不是一种法术,而是一种仪式,象征着循环往复,成为秘密被遮掩。每当国王拥有自己孩子的时候。就会被告知这个秘密,然后,等待着自己的孩子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来杀死自己。


每一位王的母亲在诞下孩子那天必然死去,因为生前腹中的胎儿会被施以禁忌魔法,获得更加强大的力量。最高魔法师会在孩子出生那天,开始制作为死去的王准备的冰棺。


作为奶妈的我,应当在你学会暗杀术的时候死去。本应该作为最高魔法师的森鸥外,应当从小激起你对皇位的野心,顺理成章地杀掉你的父皇。


可是从未有人能想到有一个叫太宰治的人,就像是这本书里最大的矛盾一样,他没选择杀死我,而是把我藏了起来。他没有让你去弑父,而是由他提前杀死了国王陛下。


他破坏了规则,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没有人……


……


话音未落,周围的一切已经坍塌,席卷而来的大雪奔向了红叶,那忧伤的慈祥瞬间破碎,中原中也眼睁睁地看着被大雪湮没的地方再没有一个人,女人慈母般的容颜也消失不见。


雪崩宛若巨兽吞噬着一切,失去了皇室纯正血脉的封印,它肆无忌惮地来收割这一千年前就应当消失的王国。


哭泣声,尖叫声,哀叹声,恐惧充满了整个卡兰洛。然后身旁只剩下白色,宛若一片空白的幕布,周围突然又安静到极致。


这里,这里是哪儿?


中原中也睁开眼,发现远处流着鲜血的太宰治正在角落,捂着伤口看他。


他说中也我好疼,好疼好疼,我最怕这个了,你知道的。


太宰治的模样不知为何让中原中也痛彻心扉,那是没法呼吸的疼感,他全身都在颤抖着。


太宰缠着绷带的手趴在了中也的背上。他说:中也,我爱你啊,好爱好爱你。你知道吗你就是个不知情感不懂虚伪的怪物,对,怪物。因为那些人把你定义为拯救国家的东西,是没有感情的死物,你只需要等待死亡就好了,自然会有人为你悄悄地写上一个名字歌功颂德。


血沾染了中原中也的衣服,他发现太宰的手指动了动,片片快要凝结的血顿时又流淌起来,变成了红色蔷薇。


你是个怪物,我也是个怪物。呐,这是我最喜欢的花,送给你,你怎么还没长大呀。


你就是个混蛋。中原中也喃喃自语说,他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流泪满面。


干净得一尘不染的灵魂,这就是你呀,让人忍不住去玷污,想要拼命留下自己的痕迹。恨我也好爱我也好,只要能日日夜夜侵扰你的梦,让你在梦中永远忘不了我,让我成为你的梦魇,让你心痛让你难过让你明白什么是想哭的感觉,这就够了——


笑容在太宰治唇畔晕染开来:我发现,除了中原中也,我对这世上的一切都不感兴趣。所以我怎么会让你死,就算打破这个无休止的规则,你也要活下来,去在每一个夜里细细品尝咀嚼自己的眼泪——你是卡兰洛唯一的也孤独的王。


我爱你,所以我要赋予你同样能够爱我的情感能力。


如霜雾般朦胧的微笑中,这片如梦的白幕坍塌。


周围再也没有天天向他抱怨好疼太宰治,有的只是冰封万里的、已经没有生命了的卡兰洛。


它彻底消失了。


轰轰隆隆的一瞬间中原中原看见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走过来,他像是受尽了伤,眼里有泪嘴角有血,他暗淡的神色与沧桑的容颜都诉说着他悲惨的过去。


他说:我是在你未出生前就被禁忌之术杀死的你。我是,你的感情。


恍惚之间埋葬了太久的触感全都复苏,那种心跳的感觉是从未有过的真实。恍惚之间他们终于融合在一起,迟来的感情如潮水般奔涌而来,那样的悲伤与激烈,参杂着着对爱意的渴望。恍惚间,中原中也终于听清了所有来自内心的呼唤了许久的声音。


他看到太宰治在河边为他制造一场美丽雪景的样子;他看到雪鸟飞过,雪花降落在他眸前被纯白临幸的黑色深渊偶尔的光泽;他看见他让丛林里的血变成的艳红蔷薇;他看见他在风中哀伤到极致的神情;他看见他深夜流淌的泪水好像还在说着你怎么可以这么可怜;他看见他与他交织在一起眼中燃烧着从未有过的炽烈;他看见黑色风衣扬起了碎裂这个时空的幻灭。


他看见了被自己亲自杀死的他身后流淌的血再次变成美丽的花。


他看见五岁那年有一个人也是这样,站在远处看不清脸,唇畔扬起微笑,无声地说——


过来啊,王子殿下。




10:


灵魂破碎成千千万万冰冷落雪,孤独的王在冰封万里中流转徘徊。


无数翻飞的雪花从他的身后飞速褪去,千年前被凝结的时空此刻又在脑海中重生般鲜活起来。翩跹流离的雪勾勒那张模糊却又在记忆中愈发清晰的容颜。


世界的尽头是什么?


极光还是极暗。


已经过去很久了,此刻中原中原看着在冰棺里已经死去的太宰治,望着他和一千年前一样年轻俊美的脸庞想道:如果太宰治在做梦,他会梦到些什么呢。


一位王强大的力量,若不用来封印雪崩,则可以保护自己让自己存活下来。


他是卡兰洛末世的王,也是这里最后一个人。


太宰曾经问他知不知道悲伤是什么感觉,他说不知道。但那时候中原中也没有听见内心的另一个自己卑微的诉说。


后来他明白了,悲伤的感觉那么痛。


当中原中也看见太宰想要杀掉森鸥外时,只觉得自己现在应该解决掉太宰,这是自己的职责。


可是太宰问着——你真的想要杀我吗。


在悲伤来临的那一刻,中原中也有了答案,原来他一点也不想太宰治死。


他原本就应该是孤独游走在世界之外的怪物,没有感情,空有力量地等待死亡,是太宰治的出现让他这一生惊喜过、悲痛过、恨过、羞耻过、渴求过、后悔过。


人无法拯救人,只有怪物才可以。


原来他这个怪物也配拥有这么多的情绪,也可以曾让自己的生命如此鲜活。


那个聪明到令人发指的魔法师用自己的死亡,用整个世界的毁灭,来唤醒他的痛觉。


——你那么怕痛,为什么还要来?


为什么还要让我的冰碎划破你的脸。


为什么要让荆棘刺得你全身流血。


为什么要任凭我咬伤你的嘴。


为什么还要故意让我杀了你。


——因为我爱你,我要赐予你相同的可以爱我的能力。


很久很久以后,走在茫茫冰雪之上,中原中也突然明白了什么。他终于读懂了那种情绪。


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是如同看死物般的悲悯。


中原中也打开窗户,看见了那条永远不会完全结冰的河流,因为底下有足够多的水。


他是一个只会毁灭的魔法师,是一个不合格的国王。


中原中也的手中凝聚起光波。


太宰治,我等你的一会儿已经到了,我不会再等了。


击溃一切的力量迅速在空中汇聚爆发然后扩散,在这属于他一个人的世界中,魔力不停地盘旋。


再等,再等你的尸体就开始腐烂了,你就真的不是你了。


阁楼的窗可以看见很远很远的地方,中原中也看见很远很远处,是闹市区,有大人有小孩有百姓有贵族,太宰治就在其中说:你快过来。


他多想马上就过去。


他多想。


——你为什么成为了最顶尖的魔法师?


——因为我想走到最高的地方,然后跳下去。


中原中也听见了自己流泪的哭泣声。


中原中也听见了耳畔巨大的风声。


中原中也听见了那条长河全部结冰然后破碎的声音。


中原中也听见了这个世界毁灭的声音。


卡兰洛在被时间遗忘的缝隙里存在了一千年,我在你梦境的缝隙里孤独了一千年。


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我好痛。


中原中也再也听不见了。


END




*中原福是三次中原中也母亲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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