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黑】梦里梦到醒不来的梦

*追妻火葬场,1.6W一发完

*写于2019年10月,挺多人问的就尝试补档了。一切都是当时的人物塑造、文笔和剧情。

*有大概500字的改动,改得我良心舒服了一点

*不怼角色不怼我( 。ớ ₃ờ)ھ



BEGIN



0:


“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


“玫瑰的红,容易受伤的梦。”


“握在手中却流失于指缝,又落空。”


1:


仿佛是一个无休止的长廊。


周围黑暗无比,路途杂草丛生,很是狭窄,却安静得令人战栗发慌,唯有一点闪闪烁烁的白光在指引着向前。


终于,他走到了路的尽头,来不及停下休息,突然一脚踩空,从高处坠下去。


他似乎是在向深渊降落,凉得刺骨的风像一把刃在削磨血肉,四周没有墙没有边缘,只是好黑。


没有什么情绪,没有什么挣扎,就这样任由自己掉落。


他闻到了空中浮动着铁锈般的血腥味,看见溅落在冰冷角落的血红撕扯出毒烈的美。那迤逦而下的血迹最终刻画出古怪的花纹,然后——


它们变成了最赤红最妖艳的红玫瑰。


……


再然后,太宰治醒了。


敏锐的观察力让他发现这一切都不太对,这不是他的床,不是他的房间,甚至觉得这具身体也不是他的。


脑袋传来一阵剧痛,有零碎的画面重现,脑海里仿佛投影仪装上了胶卷慢慢一幕幕地放映着过去的事情。眼睛十分肿胀,太宰治觉得在醒来后的一分钟之内他接受了最太多太杂的信息。


他又花了一分钟来梳理现实状况。


如果说冷静聪明如太宰,也有失算的时候,就是这一次。这个看透世间一切,洞悉万物本质的男人仿佛被戏耍了一般。


太宰治发现,自己来到了三年后。


多出来的记忆告诉他,三年前他离开了港口黑手党,一年前他加入了武装侦探社。


他带着之前的记忆来到了三年后,而穿越来之前停留在哪个时刻他却不记得了,太宰只知道当时他还并没有退出港口黑手党的打算。


起身下了床,镜子里的脸依旧苍白而俊美,却多了几道成熟的感觉。之前假装残疾打着石膏的手也被放下来了,眼睛依旧是毫无神采,面色宛若一个死人。


太宰治对着镜子扯了扯嘴角,他发现三年后的自己笑起来似乎好像是更有感染力的,就算笑容从未印入眼底,也少了几分固有的神秘和阴翳。


断缺几年的记忆缓缓流淌,太宰治凭借着穿越的记忆硬生生快速体会度过了缺失的三年。


特务科,武装侦探社,入社测试,社长国木田与谢野乱步贤治谷崎,还有敦。


他打开窗帘,已经是早晨了。本来还泛着疼痛的大脑被外界炽烈的阳光一照顿时感觉不舒服。他不是个喜欢艳阳天的人,于是毫不留情地皱皱眉拉上窗帘。


衣架上挂着一件浅棕色的风衣,是现在的自己穿的,森鸥外送的黑色长衣已经被扔掉了。


当初是为什么要退出港口黑手党呢?是因为嫌弃这件衣服不好看吗?


一切齐全的记忆里,只有这一点是残缺。


似乎,似乎,还少点什么。


太宰治并不想去多思考为什么穿越了,只是哀叹着明明说好的要在大好青春年华就自杀,要在遗像中留下最帅气和年轻的样子,自己居然有多活了三年。


简单看了一圈自己的房间,品味和三年前差不多。东西不多但并不算整洁,摆着一本《完全自杀》,只是桌上有一束已经枯萎了的玫瑰花。


残破的红可怜地映在鸢眸之中,它几乎完全凋零的美引不起任何同情,柔弱细薄的瓣似乎随时都会掉落在地上。那红早已带黑,就像不新鲜已凝固的血。


太宰出门时,顺手扔掉了那束花瓶里的红玫瑰。


2:


连按时踩点上班都不会,随时随地在工作时间摸鱼,不停地尝试自杀带来头痛的麻烦,于是就造成了国木田每天用写着“理想”的本子追着太宰治打的后果。


而中岛敦每天都会在后面好言好语地劝架,然而太宰治丝毫不以此为耻,反而十分享受这种被追打的感觉,以及在上班时间偷偷摸摸的乐趣。


这种感觉……很熟悉呢。


正在他凝神望着干净的窗外想要思索什么的时候,头上突然砸来一个本子,揉了揉头太宰治转过身,发现国木田正一脸严肃地看着他,脸上的眼镜都泛着犀利的光芒。


“太宰,你的花到了,响了那么久的门铃为什么不去开门!你打扰了侦探社全全员整整一分十六秒!”


花?什么花?


好心的敦已经把花代替签收了捧给了太宰,这确实是一束不大的不到十朵的玫瑰花。娇艳欲滴的红在无声流淌妖娆着,曼妙的身姿带着碧绿的刺,花瓣上沾染了水珠,清晨的味道和浓郁芳香交织得恰当好处。


然而太宰治在四处逃窜的记忆里并没有抓到关于自己订花的信息。


太宰治扫了一眼整个武装侦探社,最后目光锁定在了一个背带裤的白发少年身上,印象中这是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乖巧优质社员。


“敦,过来。”太宰治对敦招了招手,果然中岛敦马上就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十分礼貌地过来问太宰先生有什么吩咐。


“我以前有没有提过为什么会订这玫瑰花?”


敦战术后仰,一脸疑惑道:“太宰先生每周六都会订一束玫瑰花啊,说必须要早晨送来……说到这个……太宰先生好像只说想要把花送给美丽的小姐……”


敦说到这里就挠挠头想要开溜了,因为他们后来都发现了太宰治每次收到花束都会带走,并且在他家里看见放着玫瑰的花瓶。


“原来是我不想告诉你们吗?”太宰玩味地勾起一笑,这是他从敦的脸上读到的信息。


没有再去理会敦后面的开脱,他拿过这束新鲜而芬芳的红玫瑰,娇艳得仿佛永远不会凋谢,即使再久这红也不会成为墙上的蚊子血。


日光,早晨,微风,露水,玫瑰。


太宰治望着窗外明媚春光,轻嗅玫瑰花香,他仿佛回到了十五岁在港黑大楼里,肆意将影子投射在彩窗的年纪,那时候奔跑着不说无忧无虑也是畅快淋漓的。


真的,是畅快的吗?


内心泛起一阵疼痛,空白感包裹着自己,心脏想蚕结茧了一般密封得层层叠叠,呼吸并不顺畅。


眼前汇聚在一起的一束玫瑰突然变得模糊不清,旋转着交融着成一团红色的雾气,太宰治一片空白的大脑突然出现了瞬间的彩色。


他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大束玫瑰,是用精致的纸包装好的,中间还有心形的卡片,不知是上面的笔记潦草还是他视线不清楚,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


这玫瑰熟悉的味道和模样让太宰觉得这和其他任何一束玫瑰都不一样,他仿佛看见了一双并不算修长的手捧着花送到他面前的情景。


太宰治在回忆中数了一下这束玫瑰大概有五十来朵,在阳光的照耀下宛若炽烈而期待的爱,渴望着被人接受被人爱抚。恍惚之间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但涤荡过后,拍打过后,剩下的却没有太多可以捕捉的东西。


什么东西?什么东西在从脑海里跳出来?


然后那精致的玫瑰就渐渐化为泡影在阳光下永远是散去,犹如美人鱼心中的爱情和她自己的身体。心上像开了裂痕一般,而玫瑰刺就是无形的刀刃,逐渐在心上刻画出奇怪的图案。


一笔一划,血都在向下滴,鲜血淋漓的感觉,仿佛在写什么文字。


忘了什么……一定是忘了什么。


刚刚响了的不久的门铃又响了起来,太宰治不知为何淡然地起了身,仿佛这个门后面的人本该就是自己去接待的一样。


太宰治在侦探社全场瞩目下鬼使神差地就打开了门,门外是花店的人。他递了一束新鲜的红玫瑰并带着微笑说“您好,这是今天的红玫瑰”。


今天的?那么昨天的,和明天的都会存在吗?太宰治刚想开口问那送花的人早已消失。


那朵花在手里泛起光泽,但一朵花无法进行赤诚的表白,只能在角落独孤地暗恋与等待。


只有一朵花。


谁送的花吗?


痛苦地哼吟一声,是心脏绞痛的感觉。从三年前穿越而来的太宰此刻扶着门咽下唾沫无比享受这一刻的感觉。


心脏被分割的感觉,是断裂记忆回溯,玫瑰刺舞蹈的感觉。


太宰治嗅到了死亡的味道,那迷人的引人入胜的结束,他突然想着不要有人来打扰自己可以现在就让心脏碎裂然后成功自杀。


然而——


“太宰你在干什么?又发什么神经!”国木田老妈子一样的声音把人扯回了现实,“一个人莫名其妙跑去开什么门发什么呆,马上回去工作,你已经浪费了五分二十秒了!”


一切朦胧的感觉都消失了,门前确实一个人都没有,手中的玫瑰花也不见了。


还是幻觉?从记忆里的一大束玫瑰花,到刚才的一束花。


心脏的疼痛感仍在,真实得令太宰治无比痛苦却无比幸福。


“敦。”太宰治勾起一抹深意的笑容,“帮我买一瓶止痛药上来。”


“太……太宰先生哪里不舒服吗?”什么?药?被叫到的人一脸惊讶,但是只能照做。


脑海里画面在翻卷,心脏上刻出的鲜血淋漓的文字终于隐约可见,被刻得歪歪扭扭但力道格外得大。


中、原、中、也。


是这朵玫瑰花的刺刻下的,血肉模糊之中的四个字。


是让太宰治感到呼吸困难终于可以触摸死亡的名字。


“我突然,不想那么早死了呢。”




3:


就像一把刀生生剜去一块肉,残缺的地方泛着生疼。然而这战栗的喜悦令鸢眸深处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中原中也。


是个人名吧,这被遗忘在过去的角落,埋葬在记忆里盲区的名字。


太宰治终于在这无聊到恶心的世界里找到了一点乐趣。他有预感当他把这块肉慢慢填满之后,一定会迎来一派新的景色。


他在武装侦探社一天天混着日子,偶尔出一个无聊的任务也把敦和谷崎带上能偷懒的就偷懒,有时候听着国木田的唠叨也觉得挺有趣的。


每周六都会收到自己订的玫瑰花,这么多年了依旧毫无进展的养花技术,一般玫瑰花到了凋谢的时候一定会死得无比凄惨。


“你最近魂不守舍的啊。”乱步懒着眼,一边抱着薯片吃一边疑惑地盯着太宰。


太宰治没有回答,而是勾起一个幽幽的笑容。


太宰知道乱步并不是特别会关心他的人。而如今主动询问一定是过人的观察力发现了什么。


眨了眨眼,他看着乱步。


缺失记忆的空缺?寻找乐趣的渴望?记忆回溯的痛苦?还是穿越而来的疑惑?


乱步也看着他,往嘴里送了一把薯片,含含糊糊的。


“名侦探看见你眼底充满了悲伤。”


……


吃完午饭今天也不轮到太宰值班,他决定回家午睡一会儿,或者去联系某个美丽的小姐如果能勉强记得对方的姓氏就邀请她殉情。


当然,就算轮到了太宰治值班,若他想要出去偷偷摸摸地翘班也是会马上付诸行动的。


太宰治走在街上,手机里零星存了几个电话号码,有的是别的女孩拿过他的手机存的,有的是侦探社的成员快捷号。


中间还有一个有趣的备注写着“蛞蝓”,自己应该是会随口给对方取外号的人吧?可是能让他记住的并不多。


就如他现在就不记得这个名字一样。


太宰治兴致勃勃地点开通讯簿的“蛞蝓”,然后拨打出去,意料之内的是空号,但心里还是多添了一分心烦。索性邀请女孩的想法也没有了,就直接回了家。


太宰治的家是很早以前就随便买的公寓,从他在黑手党时就有了,退出过后就搬了出去直到加入武装侦探社后才继续回来。不是因为购置不起新的住处而是他懒得去跑上跑下去办理各种杂事。


打开门依旧是东西不多却不整洁的客厅,下意识地穿了双拖鞋就往里面走,然而还没走出一步太宰治就发现了不太对。


这好像不是他之前穿的拖鞋。


比他的脚小了不止一号,偶尔国木田和敦回来太宰的家里找他,所以会有备用拖鞋,但其他拖鞋平时都是好好放在鞋柜里的怎么会突然跑出来。太宰治把脚收回去脱下来换上了旁边的自己的拖鞋,然后盯着这双鞋。


他依旧没有印象,也许是太久没有回来的缘故。


太宰治渐渐蹲下,这已经失去色泽图案陈旧无比的拖鞋,看上去颜色普通,毫无特殊,简直就像从路边摊买回来的。


不知道是不是看入迷了,当他回神时已经有一双脚放进了拖鞋里穿走,太宰治抬头,有个人正在低头看自己。


“喂?青花鱼你蹲在你家门口干嘛?快点进来。”他骂骂咧咧的语气,环视了一圈客厅然后开始头痛的表情,“老子不帮你收拾你家就乱成鱼缸了?真把搭档当钟点工用了。”


太宰的眼神猝不及防地微怔,折叠的大长腿才缓缓站起来,眼前的人穿着标准的衬衫背心外套,一双皮鞋擦得噔亮,一点也不像为了应付工作形象而顺便打扮的太宰。


他一头橙红的微卷发,身材矮小,面容是年轻中带一丝稚嫩,配上那骄纵肆意的神情宛若天边最生动的太阳。瞳眸的蓝是清澈海水的那种蓝,太宰治的身影缩小数倍映入那里面,像是一个人倒在碧蓝海水之上,渐渐而慢慢地享受被淹没的过程。


太宰治看着他脱下外套轻车熟路地挂在了旁边的衣架,走在了主人前面的他似乎已经来过很多次了。


像是嗅到一丝新奇的乐趣,太宰治一点都不觉得现在的场景有什么不对,也不对突然闯入自己家里的人进行询问,就这样眼神迷离却又定定看着他直直进入自己的房间。


太宰治刚追上来走到房间门口,橙发的青年就气冲冲地跑过来踹了他一脚,然后举着个写着“止痛药”的白色药瓶朝他大叫道:“自杀狂你是不是又没有按时吃药!我刚才数了数药片,和上次我来的时候一模一样,真想一辈子都带着伤吗?”接着催促太宰赶紧把药吃了,然后又进入房间开始整理,念念叨叨地骂他,“都他妈多大一个人了,还要我时不时来你家亲自喂吗?要么就是不吃,要么就是一次性吃太多,我都怕你哪天突然死了……”


说到这里他顿一下,神情古怪地想要敷衍过去,于是说:“怕你突然死了给我添麻烦。”


太宰治就这么看着他忙碌过来忙碌过去,他时不时转过头来催促太宰吃药。鸢眸中闪过不知道什么情绪,阳光照耀下,眼里有光在浮动,太宰张了张嘴可是发不出声。


“咦……”橙发的青年突然发现了什么似的,太宰治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是一朵装在塑料瓶里的玫瑰花,只有一朵,不是他每周六给自己订的一大束,似乎很快就会凋谢。


蔚蓝的眼里闪过惊喜,但很快又吞吞吐吐地嫌弃道:“哎……没想到你……你这种人也会有兴趣养着花啊……还是玫瑰。”


太宰眨了眨眼,这一朵玫瑰,像极了之前在侦探社出现幻觉时候,花店送来的那一朵。


“不知道,似乎有人在每周六会给我送一枝来。”太宰轻轻答道,这番话接得顺其自然,其实他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么一回事。


“啊……呵!谁那么无聊会给你订花啊?”橙发青年眼神飘忽,但还是凑上前来紧张得问,“话说你喜欢这花吗?”


太宰低头,那双蓝色眼睛在偷偷打量自己,眸子里藏着认真与期待,迸发出的光芒让人觉得是个做了好事等待大人夸奖的小孩子。


幼稚至极。


但也无比有趣。


“喜欢。”太宰治勾了勾唇角,双手放在衣兜里,对方掩饰过差没能藏住脸上的喜悦,太宰治甚至可以想象出他在放烟花的内心。


他说了什么太宰治没听清,总之就是一些搪塞的话,然后对太宰说一会儿别点外卖了他做饭好了,他又看了一眼太宰治似乎放弃了让这家伙来帮他整理房间的想法。


“你这个人就是,一点都不会在意别人的感受……不过你连自己都没在意过,还会在意什么别人?”


“有事没事少他妈嚷嚷着自杀,身上那么多伤都是浪费绷带,要不是因为你的异能,我也巴不得你死了一了百了少添点麻烦。”


“过两天我可能要出门,看守不了你,有什么事一定找红叶姐,记得每周六早上就好好……待在家里啊,少睡懒觉……”


……


对方就就这样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还是用着极不耐烦的语气,偶尔说到一两处觉得不太对,语态就弱了下去,然后继续像个大人指教未成年一样说这说那。


难得的是太宰治竟然一字不漏地听下去了,可面色并没有什么变化,走近了对方,盯着那张年轻的脸看了好久,眼神呆滞,半晌压抑嗓音问了句。


“你是谁呢?”


听到问题的人神色一愣,对方从热情激动到面若死人仿佛只需要一句话一瞬间。


他僵硬地转过脖子,张着嘴,蔚蓝的眼睛变得茫然。


“我是谁呢?”


“对啊,我、是、谁、呢?”


他的脸突然变得扭曲而模糊, 橙色的头发像被雾沾染了一般变得氤氲。


太宰治的眸间闪过一丝惊讶,他看着眼前的人突然失色然后嘴里不停低声念着“我是谁呢”然后像阳光泡影一般,就像之前脑海里出现过的精致的五十来朵玫瑰一样,幻化然后消失不见。


面前的景象撕裂开来,最后变成一片白布,伸手狠狠将它掀开,眼前的房间一切正常。


依旧是长时间没打扫过卫生,东西比较凌乱。桌上还插着一束上周六给自己订的玫瑰花。


他不见了。


你是谁呢?


你到底是谁呢?


耳边回荡起对方刚才的声音——我是谁呢?我是谁呢?我是……


心脏传来熟悉的绞痛,曾经的伤口在心上疼痛得火辣辣的。


太宰治皱了皱眉,忍痛笑了笑,用舌头舔了舔嘴角开始咳嗽,一只手扶着墙边一直手捂着心口,目光死死锁在角落一双已经起灰了的拖鞋。


他痛苦地微微喘气,胃里翻滚着对甜腻血腥味的恶心,突然一抓抽屉打开了自己书桌最下面的抽屉。


抽屉里映入一叠类似于收货单的收据,太宰治颤抖着手指把它们拿出,这叠东西已经起灰了,太宰治抿着唇一张一张忍痛看着这些收据。


是花店送来玫瑰花的订单,每一张都写着:


x月x号星期六·一束玫瑰加精装·太宰治先生收


不知道是多少年的了,有的被折角,有的破烂,有的被沾染污垢,有的甚至只有一半了,像是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一样。


一数,不多不少,刚好五十二张。


五十二个星期,整整一年的时间,太宰治每周六都要收到一束玫瑰花。并且自己最开始没有在意,这些收据是在很久以后才渐渐开始收集的。


关于这些的一切,他都不记得了。以上都是他的推测,可太宰隐隐觉得……


“咳咳——”疼得咳嗽,血肉模糊的声音又响彻耳边。


太宰治扯起唇畔笑了笑,他脑海里又一次出现了上次在侦探社看见那一大束玫瑰的时候出现的幻觉,有人捧着五十几朵玫瑰送到了他面前。


紧接着是下一个瞬间,新的场景——刚才那双蔚蓝的眸正充满炽烈的期待盯着他,可是转眼间,变得失落而绝望。


“你是。”


名为“中原中也”的伤口正在肆意叫嚣。




4:


像是全部都记起来了,又像是全部都忘记了。


一朵朵烈焰般鲜红的玫瑰花渐渐绽开,记忆顺着那柔嫩的却生来受过伤的花瓣缓缓散发,就像玫瑰馥郁芬芳,传到了身体每一个地方。


太宰治不会问自己为什么会穿越。


但他会问自己的穿越有什么意义。


但他会问为什么忘记了自己退出港黑的原因。


但他会问为什么忘记了一个叫中原中也的搭档。


但他会问为什么要在每周六给自己订一束玫瑰。


但他会问为什么明明所有记忆都在为什么这些记忆会消失。为什么要让自己重新再慢慢寻找,去品尝这些记忆。


为什么。


太宰治真真实实见到的,只有自己给自己订的玫瑰。


而却在不真实的幻觉中看见过一束玫瑰,大概是五十来朵。


还见过一朵一朵的玫瑰,幻觉中的自己收到过——而实际上,凭借找到的收据,自己确实曾连续收到过五十二次。


残阳如血挂在天边,朝霞把天空染得通红,太宰治翘掉了下午的班,一个人来到了公园。公园的栅栏内种植这夏季最艳丽的玫瑰,在达到夏的顶峰时它们会唱着令人沉醉的歌谣,然后在八月热切的阳光中死去。


太宰治盯着今天已经被阳光晒得奄奄一息的花朵,阖眸不知在思考什么。


问过武装侦探社“中原中也”这个名字,而他们每个人都说知道但不太熟悉,太宰治明白有个人一定可以告诉他答案。


太宰坐在长椅上等他,毕竟自己是距离黑手党首领一步之遥的人,即使是退出了组织,也有自己的手段能单独约到他。


“太宰君现在可还好?”森鸥外穿着熟悉的黑色大衣,额头上的皱纹比之前明显了一些,他坐在长椅的另一头,笑着说,“我送给你的外套还在吗?”


“早被我扔了。”太宰治如实回答,双手放在兜里,气场丝毫不输给这位现任首领,“说实话,那件外套有些过时了。”


“嚯?太宰君还是这么容易嫌弃别人的品味吗,你以前可也是这么说中也君的呢……”森鸥外轻笑一声,笑容显得格外慈祥,细看那笑中却带着危险味道,他似乎是故意提起的一样。


而仔细观察太宰治的表情,发现并没有什么变化。


于是森鸥外轻叹口气:“不愧是太宰君。”


“作为首领的您能百忙之中会见我这个叛徒还真是不容易。”太宰治扬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深邃的鸢眸里藏匿无人可解的深渊,“想必您还记得我离开的原因啊。”


在森鸥外眼中,此刻的太宰并不代表他个人,而是代表整个武装侦探社。


中年男人高贵而充满危险的紫红瞳眸就像盛了一杯酒,沉淀着从容与令人恐惧的智慧。


“当然记得。”然而森鸥外闭口不谈。


两个人就这样看着对方,年长的面容和年轻的面容,而他们两个的气质几乎一模一样。周围极致安静,看上去一个人都没有,除了偶尔略过的风声。


“为了把我逼走,还真是让您——煞费苦心啊。”风轻云淡的这句话,却不知道太宰在脑中思考推理的多久,以及有多少赌的把握。


森鸥外猝不及防地眼神一冷,这一刻太宰治明白是自己赢了。


凭借着恢复的记忆,太宰知道森鸥外在之前已经对自己忌惮到了一种程度。


“如果你和中也君还是我的左膀右臂的话,区区横滨,无论是特务科还是侦探社,我都不会放在眼里。”


太宰治的神情看不透,只用那清澈悦耳却诱人的嗓音低低问道,“那么,我和中也的结局也是你想到的吗?如果是的话——输家是我。”


“太宰君何必要问明白,其实你心里早就清楚。”森鸥外在寻找最合适的语句试着击垮太宰治的内心,“一切的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啊。”


但也是森鸥外亲手操作,失去了自己身边最重要的两员干部,还让太宰治去到了对家武装侦探社。


“是吗,您什么都知道吗?”太宰治的眼球开始战栗,不是露出马脚的害怕,而是要迎接残酷记忆未知的兴奋。


森鸥外似乎也发现了异常,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警惕着,“至少中也君买的每一枝玫瑰都是在我的掌控之下。至少我赌对了太宰君的心依旧是肉长的。”


玫瑰,玫瑰,又是玫瑰。


“太宰,本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如果不是你动了杀心。”森鸥外的眼神逐渐冷酷,语气不明,“可是,中也君确实是替你去死的。”


最后一缕残阳绽放出璀璨的光芒,落在了公园栅栏让的红玫瑰上。


被埋葬在那厚厚一层深红花瓣之下,已经起灰了,被遗忘在鸢色深渊之下的记忆,在熟悉的公园一角残忍复苏。


耳畔传来细微的哽咽声,夹杂在风声里,太宰治隐约看见了一束掉在了的玫瑰花,那么可怜值得同情,被包装得那么精致,却无人问津,花瓣零零碎碎地散在地上。


这一次,太宰治数清楚了,这一束玫瑰,这一束似乎见了无数次的玫瑰。


共有五十二朵。


熟悉的身影终于出现在眼前,中原中也一脸苦涩与悲伤地看着他,双唇发白双手颤抖,那年轻的脸上充满泪痕。


很早很早以前就被揪起的心门,铸就的属于荒霸吐的骄傲,似乎被蔓延的震惊冲垮了。中原中也未料到过自己会这样脆弱,仅仅是一个拒绝,就足以让他的苦涩泛滥。


无人聆听,有的只有讽刺。


中原中也似乎看不见现在的太宰治,他发疯一样地逃开,连奢求有人让他留步回头的想法都没有。


然后,脑海里再次闪过了另外两个瞬间,捧着玫瑰的期待,和期待变为失落痛苦。


最后,哽咽着逃跑,觉得自己可笑至极。


那束玫瑰花依旧艳丽,依旧在记忆中闪耀。当五十二朵一枝一枝的玫瑰赠送完毕,当足足过了五十二个星期六,当暗恋的一年过去后。


捧到太宰治面前的,是一束完整的五十二朵殷红花朵。


“是这样?”太宰治喃喃了一句,他抬头看着森鸥外,“至少现在,我也不会去死。”


说完这一番莫名其妙的话,太宰治就裹着风衣离开,森鸥外想说什么,但也没有叫他停下。


他没有告诉太宰治。


而消失在森鸥外视线里的太宰治,拐歪经过经过一个小巷时,他抹了抹自己的脸。


是湿润的,味道是咸涩的。


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哭了?


……



5:


漆黑得不成样子的四周。冷冷清清的夜。


是梦吗,自己又做梦了。


走过一条幽幽的长廊,与最开始走的黑暗品尝起来一模一样,周围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风吹起了黑色风衣与过往,眉间藏有桀骜的戾气,也有死去灵魂的哀伤,年轻的面容还带着几分青涩。三年后的太宰治看见了三年前的太宰治,那个为港口黑手党效力的自己。


他转过来看着自己。


昏暗中几乎漆黑的眸夹杂着兴奋的颤抖,眼里迸发出一种满足的疯狂,嘴角确确实实有笑容,但只往一边上扬的弧度尽是锋利的冷意,对观看者来说,近乎是一种残酷的表情。


“怎么会这样呢哈哈——”他突然开口。


“我可爱的小狗狗也想要主人的喜欢了?也是……这么久了,不过够可笑的。”


“你快点逃吧,不然会忍不住继续嘲笑你的……”


太宰治看见了黑暗中,披着黑色大衣的自己,那扭曲的神情和过度兴奋下止不住的笑意。


心一沉。然后就像录像卡带一样,三年前的自己在咔擦声中被撕扯模糊,接着消失,这个画面于眼中不见。


一朵玫瑰花,52朵一支一支的玫瑰花,一束52朵的玫瑰,那个公园里掉落在地上的红玫瑰。


他听见过去海边的风声,听见黄昏时不知何处传来的钟声,听见夏夜里鸣蝉的歌声,听见子弹从耳边擦过的摩擦声。


然后,他看见几块玻璃一样的碎片朝着自己袭来,拼拼凑凑,记忆的碎片终于完整,拼凑成了完整的故事——


……


不知道是哪次任务。


“靠,太宰治你快点躲开。”伤痕累累的中原中也一边还击与躲避着对方攻击,一边对着太宰治大喊。


就在太宰治准备躲开时,一个想法上头,让他全身一抖手心直直冒汗,腋下也因为刺激的兴奋开始微微冒汗,血腥味弥漫在鼻尖,他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假如不躲开,是不是可以完成他一直以来的夙愿。是不是因一次任务意外,倾听子弹穿透血肉的声音就可以挑战活着的下限。


鸢眸狂热地凝视着前方正在突突攻击的机枪,就算知道这种方式的死亡会很难看,但太宰治仍是想要在这种环境下逗留,原因是一时兴起。


担当体力输出的中原中也的背影在他的视线中不停挪动,时不时挡住了他想看的枪口与子弹,突然起了捉弄的心思,于是太宰突然张口叫道:“中也——”


下一句话还没出口,中原中也转头加上扑过来的动作,几乎一气呵成在一瞬间内完成,枪林弹雨之间耳边几乎被金属摩擦声炸裂。


瞳孔微微一凝,太宰治看见中原中也扑过来用身体替他挡住了从另外一边来的大片子弹,蓝眸写着痛苦双眉紧皱,此时中原中也的脸离他好近。


太宰治隔着一个人的身体感受到了他想要的死亡。


“靠,痛死老子了!!你……你他妈怎么不躲开……”


太宰治没有接住倒下的中原中也,他看见港黑的支援来了,意味着这次任务能够成功撤退。


在医院里穿着病服躺在病床上的中原中也,听着太宰治给他讲和美丽小姐约会并邀请殉情的故事,忍不住把枕头一叠捂住耳朵翻身,道一句:无聊死了。


“中也你不能这么想嘛,你看你一天到晚只躺在病床上不是更加无聊吗,受伤真是太惨了……”


中原中也小声说一句“我这是为了谁啊我”然后被太宰治听见了。


冬日阳光下修长的手指缓缓抚上中原中也的肩膀,太宰趴在中也身上,冰凉的手指将冷意浸入温热的皮肤,他掐着嗓音缓缓道:“当然是狗狗为了保护主人啊。”


中原中也一愣,很想骂回去但是不知为何骂不出口,他没有看见被阳光晕染的鸢眸并没有温度。


第二天这个被尾崎红叶苦劝来医院照顾中也的太宰治就不见了,等到一天结束后中也收到了太宰治给自己发的照片,是他和某个不知名的漂亮女孩以游乐园为背景的自拍——估计又是和谁谁谁出去玩然后会邀请她殉情。


……


有段时间网络上流行的饼干,太宰治曾说他也想体会一下吃到需要排队买到的饼干的幸福。


“我说你一个港黑高层,别像个小孩一样,想吃什么打个电话回去还怕店家不给你上门送来。”大病初愈的中原中也一样冷嘲热讽着他。


“中也不懂。”太宰治摇摇头,“那样一点都没有意义。”


太宰治捕捉新鲜感的能力极强,但也只是三分钟热度,说过了就是说过了,即使再认真的模样也从未把事情往心里放过。


但是有的人不这样想。有的认真,是真的认真。


当中原中也把传说中的网红饼干塞到太宰治手中时,后者只是一脸茫然地问这是什么。


“是你之前说的饼干,别想多了,没排多久的队。”中原中也搓着被冻僵的手,他的眼神飘忽,装作一脸不在意的样子。


太宰治用两根手指的指尖夹起一块放在口中咀嚼,中也时不时转头偷偷瞟他的表情,压抑着内心等到的答案是——


“唔,真难吃。”


最后太宰治到底是把那袋饼干放进垃圾桶里了还是给大厦里养的猫咪了,中原中也不记得,他只知道那个浑身缠满绷带的混蛋告诉他:“中也竟然会浪费时间去做这样没有意义的事情。”


意义。


到底什么才叫意义呢。


反正从早到晚,被夹在成堆的人群中,从上午等到晚上夜风凉飕飕地吹,深更回来赶成堆的工作,只为了买饼干——这种事情是没有意义的。


……


饼干的碎屑似乎化作尘埃还漂浮在空中,太宰治觉得自己的唇格外冰凉。


他在黑暗中触摸到记忆的碎片,那些锋利的边角仿佛硬生生给自己的皮肤割开了一个口子。


有人捧着一大束玫瑰到自己面前、有人曾用悲伤到极致的绝望神情望着自己、有人曾被自己用最残忍的话凌迟过、有人曾扔下玫瑰花狼狈而逃后不再出现。


当一切的一切重新出现时,太宰治明白,这是告白失败的场景。


不知从哪一天起自己会每天收到一朵玫瑰,它们或是枯萎后被收垃圾的人带走,或是在窗台上起灰,或是被当作赠礼随机分给一些美丽小姐。


直到第52天的晚上,橘发蓝眸的人捧着52朵玫瑰说:我喜欢你,太宰治。


直到那天清冷的月色为宛若金橙火焰的头发染上温柔。


直到公园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直到那长久的期待与静默被一声无情的嘲笑而打破。


直到自己那带有折磨他人的扭曲的快乐感被满足,直到主人以自己的方式拒绝甚至虐杀了这份感情。


“你说什么?中也说什么?”


“太糟糕的表白了。”太宰治抬高了声调,扬起语气中的喜悦,仿佛抓住了什么把柄一样——以后可以狠狠逗弄和践踏对方的把柄,“不可思议,心高气傲的中原干部居然……”


已经压抑不住的喜悦,可还是冷下声用近乎残酷的语气,“再不逃跑的话,我会忍不住继续嘲笑你的。”


……


中原中也似乎消失了,就算在港黑见到了他,追上去的时候留给太宰治的连残影都不剩下。


血红的残阳缓缓吞噬苍白的心,再凛冽的风也吹散不了心中的痛。弥漫了太久的水汽终于冷意中凝结成水,拥有重量后闭上双眼绝望坠落。


然后,将一切的寒意回馈给这个待它不公的世界。


是谁觉得如此寒冷,一旁枯萎的花仿佛能听见自己被埋葬在春天某个角落的娇艳韶华在嘤嘤哭泣。


任由太宰治怎么找他也找不到人间蒸发的中也,无论如何都没有结果,没有结果的,不过太宰也并没有在意,毕竟狗狗走丢了是常有的事,再怎么样他也会舔着回来寻找主人。


 


6:


“任务?我一个人吗。”太宰治被石膏限制住的手随意地搁在某个架子上,他盯着森欧外那模糊的微笑缓缓地问道。


“是的,这次任务难度很大也很重要,希望太宰君能尽量保密。”


直到太宰治走出首领工作室都没有多问一句话,但当中原中也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着实意外了一下。


“就你这个战五渣自己去执行任务,怕是随随便便就会死在那里吧。”


中原中也蓝色的眼睛里还掩藏着明显的痛楚,他低着头用很小很嘶哑的声音对太宰治讲,意思是他会和他一起出这次任务。


“别想多,是森先生让我来的,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让我做……这样没有意义的事情。”


见过了无数次的人,已经听腻了的声音,执行了太多次的任务,一切都是那样习以为常,又是一个只配被太宰治定义为“无聊”的一天。


这一次是中原中也消失很多天后的再一次出现,然而他离开得却很快。


当一切都超乎想象地运转,周围的岩石块像世界末日来临一样猛烈坍塌,它会崩裂会压垮,会让人再无见光明,让血肉模糊在冰冷石块下。


中原中也倒在血泊之中已经闭上眼睛时,太宰治才反应过来中也是在任务中保护自己而死的。


等一下,刚刚到现在经历了什么。


任务……成功了吧。


对面……已经都被消灭了吧。


我也……已经安全了吧。


那中也,你已经……已经死了吗?


鸢眸被大片鲜红所渲染,瞳孔猛然一收缩,一时不知发生前因后果的太宰治甚至不知道眼前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倒下。


但此刻。


无数记忆如潮水般疯狂涌现在太宰治的脑海里。


他想起了,他明白了。


他终于品尝出了那种滋味,心中绞痛的感觉和被平白无故留下伤痕的感觉,原来名为悲伤。原来真正的窒息感不是最终导致死亡,而是那氧气就在眼前却无法得到的绝望感。


太宰治曾认为,如果中原中也属于这个世界一片未知的纯白,那他一定是集装箱里最暗无天日的黑。如果中原中也这般的荒神生在黎明,那他只会出没于黄昏。


却从未想过,当中原中也的结局是死的时候,自己还如此鲜明地活着。



7:


在中原中也面前笑得那般猖狂的太宰治却再也没有露出笑容。


他删掉了手里里和别的女孩子的照片,努力忘掉自己曾偷偷去看住院的中原中也的事情。


他在中原中也走后把那把被扔掉的玫瑰花埋在了公园最潮湿最阴暗的泥土里。


他躲在漆黑的墙角,一边哭着咬网红饼干一边说,对不起,中也,对不起。


……


——他想让友人织田作活下去。那便必须与现在的森鸥外为敌,甚至是与整个港黑为敌。


——我可以做这样的人,但是你不行,中原中也。我也知道,你无法接受这样的我,港黑对你的意义太重要了。


——所以即使知道你喜欢我,即使我是那么喜欢你这只蛞蝓,但我选择逃避甚至践踏你的感情。


——我不是要故意扔掉你的礼物的,你知道吗,当你在对我表白的时候,我都能想象出我说出拒绝的话时那表情多么狰狞。


……


——但是输了啊。


——十几岁的太宰治还是输给了他的首领,计划失败了。


——织田作和你最终都没有留下来,反而是我。


——反而是我。


 


8:


无法想象自己浑浑噩噩过去的这些年。在没有另一个人的这些年。


太宰治的计划还没来得实施就被识破,他既没有救下织田作,还失去了中原中也。


他退出了黑手党阵营。


一瞬间可以发生很多事情,可以欢愉到醉死,可以悲哀到极致。


是怎样的痛心与不愿,才会那游离于灵魂之外的神明给予自己逃避的机会,穿越到已将沉痛抚慰过,伤口结痂的三年后。


那么,伟大的梦境中的神,请在实现我一个愿望吧。


 


9:


眼前一黑,失足的人会继续坠落。


冷风不停地侵袭意识,而自己的身体早已冰凉,抓不住注定会消失的余温。


太宰治想起了自己之前穿越而来的时间点,落入深渊后,再见光明时即代表着醒来。


他睁开眼,眼前是熟悉的人,仿佛梦一场,他又回到了三年前。穿着黑色大衣,浑身缠着绷带,一只眼睛和一只手臂都被当作受伤处理。


月光亦是一样的清冷,橘发被精心打理过,湛蓝清澈的眸仿佛装下了任由少年飞翔的天空,中原中也颤抖着双手,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无比快,脸上带着红晕,别扭了好久才说出自己的喜欢。


一秒,两秒,很多秒过去了。


仿佛是世界倒立过来,犹如那亘古不变的时间沙漏清零重新计算了一次。再一次相见,曾经失去过的痛觉会更加明显。


太宰治睁大眼睛望着他,微张的嘴与略湿的眼眶,修长的手抚上中原中也白皙的脸颊,他不知自己此时是哭着还是笑着。


“中也?”


被意料之外一幕吓到的中原中也古怪地望了一眼太宰,结结巴巴地道:“喂……把你手拿开!干什么呢……不、不愿意他妈就直说,少来……”


“我好想你。”太宰治把中也揽进自己怀里,一同拥进来的,还有那束月光下娇艳美丽的玫瑰花,芳香萦绕于鼻尖,太宰终于能够用力而顺畅地呼吸。


“你怎么了……说些什么鬼话,我在问你……”


“嘘,别说话。”太宰治把手指头放在中也的唇上,然后低头凝视了他许久,将唇轻轻置于他的嘴,吮吸着那分柔弱的甜美,灵巧的舌头轻而易举地撬开贝齿,纠缠交织的舌头将两个置于一种奇妙感觉之中。


太宰治没有给出答案。


然而他已经接过了那52朵的玫瑰,他已经听到了有个人对自己生活起居的关心,他已经想起了是谁一次又一次把自己从水里捞起来,或者抢过自己手中的安眠药,亦或拖着自己远离高压电区。


他已经无法再接受蓝眸中有一点点悲伤,因为他知道自己曾用太久去时间去品尝这种悲伤的滋味。


中也口中的烟味和烈酒的味在太宰齿间散播开来,品尝起来很古怪但却让太宰治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主人怎么会不喜欢自己的狗狗呢……”


 


10:


这个时候太宰治才明白自己穿越的意义。


因为关于中原中也,那是他自作自受最不甘心的一个点。这是他明明自己可以营造得更好的事实。


就像玩生死题选择游戏一样,他庆幸自己还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次,他一定不会放手。


“喂!你跑这么快干什么!”中原中也对于自己被人拉着在公园里像孩子一样奔跑表示不满,但却止不住脸上的笑容。


就像青葱流年再次流淌而过,他们像最初相遇时,于青涩懵懂的年纪肆意奔跑,追逐着夕阳笑容映在彩窗上。


他们就像普通的情侣一样,会牵手拥抱,会迎着阳光在公园的河边漫步。


“蛞蝓的吻技好差。”太宰治揉着他的头嫌弃着,对于接吻,太宰是无师自通的。


“哼,你以为谁都像你!”气出红晕的中原中也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不会忘记那天的吻是何其漫长与奇妙。他也是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和太宰就这么在一起,一切顺利得不真实。


“然而这就是事实啊,中原蛞蝓?”


被中原中也追着打了一条街的太宰治嘴角的笑容从未消失过。


冬天过后,理应当春暖花开,第二次的机会,来年的春风。


平时扎堆在任务里的中原中也总会被太宰治强制拉出来,然后被迫一起在公园河边喂鱼,有时候也会有猫咪经过,原来自己对猫格外爱好——这是太宰帮中也发现的。


“以后养一只猫,取名为中也好了。”


“滚蛋!你个死青花鱼怎么不被送去喂猫。”两个人日常打着口角战,中原中也把手中的鱼干喂给了猫咪,“不过,你为什么这么喜欢来这里?”


一座公园,一条河,一只长椅,阳光。


“因为,这里的玫瑰花快开了啊。”


……


计算好了时间,流程在心里背过一次又一次,最滴水不漏的对策早已想好。


老练如森先生,也会忌惮年轻的太宰干部,甚至不惜用必死任务去除掉他,如果他能在任务中活下来的话,他一样会被逼离开——因为,会有人替他去死,让他看清楚啊。


这就是您的目的吗,这就是中也一起执行的原因吗。


“那么,保证为您完成这次任务。”


他曾活在那寂冷黑暗的空间,囚禁于一个狭小的匣子中,是有人从外界敲碎了这层禁锢,将光芒赐予他。


“为什么不让我去啊?”中原中也把帽子扔在一边。


“我一个人可以搞定的,中也只需要买好小饼干等我回来就好。”


……


这一次,不会有任何差错的。


黑色大衣被风吹起,尘埃模糊了眼前视线,当敌方所有人倒下时,太宰轻轻勾了勾嘴角,抛起完全自杀手册在空中打旋三百六十度又回到自己手上。


成功了,中也不会死的,因为选择已经变了,结局也会改变,没有什么可以阻挡自己了。


他转身离去。


……


结束了。


一切任务都结束了。


他会预知所有事情的发生,甚至可以继续实践当年谋杀首领失败的计划。


熟悉的特定任务地点,太宰治猝不及防地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然后,周围一切开始崩塌,岩石照样发出开裂的声音不停往下滚,脚下的地开始震动,狂风在下一秒似乎就会席卷而来,所有的发展都偏离正轨,那一点点虚幻的美好终于崩离。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中原中也的身影缩小太多倍,被强硬揉进了鸢眸中,远远望去被烟尘挡住的神情还不太清晰,他看见橘发蓝眸的人张了张嘴,一脸茫然失措,身上单薄的衣服被封吹起,露在外面的皮肤因冷而瑟瑟打抖。


他看见中原中也张开叫着“太宰——”


当鸢眸与蓝瞳相对的一瞬间,仿佛受到外来星球猛烈的撞击,太宰治觉得自己脑海炸裂,他颤抖着苍白的双唇,几乎伫立在原地无法移动。


他看见中原中也的身体逐渐分崩离析,被撕扯得不成样子,变成一块一块碎片消逝在空中,或零落于土地,一开始就听不见的声音突然格外清晰,那一声又一声名为“太宰”的呢喃在耳边响起又渐渐远去。


一点点地,消失不见。


紧缩的瞳孔中映出格外妖艳的殷红,肆意喷涌的鲜血足以模糊掉任何鲜活的神情。中原中也就像一朵玫瑰,全身被染红后,残破于风中。


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断裂了,想要伸手去抓,四处寻找不停拍打不管方向如何,握住的始终只有空气。


接着轰鸣两声响起,这个彩色的世界彻底毁灭,脚下踩空太宰治回归到了那个没有底端的深渊,混沌的雾气散开,周围再次只剩下黑暗。


脑海里仍旧浮现着那个人的模样,破碎的瞳眸,破碎的眉宇,破碎的唇角,这些都还能重新拼凑起来吗?


已经不行了吧,即使拥有裂痕的成为成品都是奢求。


太宰治伸出手想像那晚上抚摸中也的脸一样,再次触碰到所爱之人。一遍,一遍,机械地重复这个动作。


有一种凉意冰寒入骨,悲凉充斥神经,脆弱到不堪一击的躯体在冷风中,沉没于黑暗里,连最凄惨的光都不肯笼罩他。


讽刺的是这一切的感觉来得和当年一样,他只是呆愣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太久太久过去,才明白是当初早已习惯的美好。


已经。


不能继续了。


不能。


手背突然多了一层冰凉。自己不知道在向哪里坠落。


哭得没有知觉了,要去迎接那真正的尽头了。


 


11:


睁开眼睛的一刻,太宰治彻底醒了。


镜子中的自己是22岁的脸,憔悴,暗淡,无光,这个不安稳的觉偏偏睡了很久。


他躺在床上思索了几秒钟,然后蓦地猛然坐起来,抬头,墙上黑白色的照片映入眼帘。


年轻的面容带着不羁的神色,太宰治伸手仿佛能够碰到他橘色的头发,仿佛能亲吻他柔弱的嘴唇,中原中也失去彩色黑白的样子看得太宰治有几分恍惚。


眼睛有酸痛,眼仁却是被生生刺痛。


发生了什么呢,这一切又需要花多少时间去想明白。


他忽然哭了,绷带下的伤口很疼,痛彻心扉,窒息感再一次爬上心头。再一次明白了,再一次恢复了如此真实的感觉。


原来一切都没有被改变,结局已经既定,现实中那个人早已不在。


原来那一天的痛从来不曾消失过,也永远不会消失,迷茫的人在经历了梦境的跌宕后终于学会了哭泣。


原来因爱留下的伤口从未愈合结痂,它在一刻不停息地喷涌鲜血。


原来这一直都是一场梦,梦见了十八岁的自己拥有了再一次选择的机会,可现在自己醒来了。


太宰治流着泪,面容洋溢着悲伤,却又无比平静。


他好像梦见了。


梦见了十五岁那年他们在港黑大厦顶楼的彩窗边欢快奔跑。


梦见了那晚上那个印象中骄纵肆意的人对他说:“太宰治老子喜欢你!”


他好像梦见了。


梦见了自己抢过中原中也手中的玫瑰花,用一样的声音大喊道——


中也,我也喜欢你!!


太宰治的答案是他喜欢中原中也。


他真的梦见了。


他或许再也醒不过来的梦。


 


12:


“玫瑰的红伤口绽放的梦”


“握在手中却流失于指缝”


“再落空”


End







把后记放回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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